一纸折子被递进了太医院,盖了太医院的公章之后又被辗转送进了皇宫,是孙太医的告假书。
自那日给元夫人诊完眼睛,为确保不走漏风声,孙太医紧接着就被江觅晚请去霈王府无限期做客,顺便给霈王妃调理身子,霈王府人多势众,并没传出些什么孙太医不乐意的消息出来。
没出许久,一架华贵的小马车便悄眯眯地停在了锦瑟女子学院大门口。
一匹矮马,一个仆从。
下车来的是一位美丽的妇人,弯弯的笑眼,精致的妆容,衣着朴素,排场同近几日来报名的夫人无甚两样。
来人正是咱们江觅晚她娘,咱们的霈王妃是也。
明皎皎倒是忘了江觅晚她娘同自己娘亲那亲姐妹般的情谊来。
两位姐妹的互诉衷肠,明皎皎不好旁听,但即便不听,她能也知道大致会说些什么。
大抵是一些,这些年的遭遇,家里的情况,当下的病情,今后的打算。顶多,再加一个她和江觅晚的婚事。
将霈王妃引进屋子,明皎皎转身便瞧见江觅晚身姿亭亭地正立在廊下瞧风景。
近几日,学院里头势头甚好,姑娘们都有了事做。那几个才艺精湛,或者有些特长的都被提了先生,去给那些富家夫人们授课,那些无甚特长的,都被分去了各处街角扎了摊子,唱个曲儿跳跳舞,吟吟诗词,作作对子,也是给学院做宣传。
此时亭台水榭都无半抹人影,除了那几座假山假水并池里几条被太阳烘得蔫蔫巴巴的小金鱼以及花坛里头拼命汲取水分拼命散发芬芳的花儿外,无半分风景。
江觅晚的神情异常哀凉。
蒲团般的羽睫低垂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抹阴影,一双眸子正藏在这抹暗影里,忧郁非常。
此时此刻,明皎皎摸不清他的思绪,也不大敢同他说话,草草喊了句,“我走了。”便欲跑下楼去。
“喂。”江觅晚出声。
明皎皎转过头去,江觅晚依旧忧郁。
“请柬。”他说。
明皎皎蓦地想起,她还答应了他一张秋棠节的请柬来着,这两日忙活,竟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不能叫江觅晚知晓她是忘记了的,故这说辞须得斟酌斟酌,于是她斟酌着开口,“冥王殿下对小女子的慷慨相助,小女子无以为报。”看了看江觅晚,见他神情没什么变化,便继续道,“给你的请柬须得好好制作才行。”
江觅晚挑眉,长长的羽睫抬起,露出一双探究的眸子,“你亲自给我做?”
明皎皎低了低头:“倒不是。”
“我于你这样的大恩都不值得你亲自制张请柬相赠吗?”
明皎皎仰了仰头,又缩了缩,“也不是。实则,实则是我不会做……”
“明日我去找你拿!”
一番谈话结束得很是利落,月白的身影如风一般消失在朗朗晴空之下。
于是,明皎皎开始琢磨这请柬的制作来。
若论手巧,还得是碧水,于是便快马加鞭地回了相府。
碧水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样式不大好把握。
沈姨娘制的请柬,不过是一个卷轴,包了粉红的绸边,中间精短地写了几个字:秋棠佳节,诚邀众友,望拨冗赴宴。
简洁明了,是便宜爹的笔风。
正逢小侍们跑腿去给各府送请柬,小梅跑去将名单誊了一份回来,霈王府统共两份,一份是给霈王一份是给冥王江觅晚的。
明皎皎叹了口气,将那递给冥王的收了过来。
明皎皎有个毛病,不喜欢随波逐流,若大家都是一样的,她就是要整出个不一样的,尽管这个不一样的不大好看或者不合规矩。
请柬,明皎皎在现代也不是没见过,订婚、结婚、婴儿的满月宴等等都会收到一些。
大抵都是些卡纸制的,对折,三折,封面三个大字:邀请函,展开,就是时间地点等等。
明皎皎自然觉得,她得整出个别出心裁的。
这一想便是想到了晚上,想得太阳穴直突突。
夜里,吃了点小梅递过来的宵夜,几块炸得金黄的南瓜饼,虽然好吃,但明皎皎也要为体重着想一下,尝了个味道也就放下了。
烛台上,昏黄的烛火摇摇曳曳,晃得明皎皎昏昏欲睡。
忽而,耳边响起一阵笛声,明皎皎抬头,江觅晚正坐在窗外大树的枝丫上。
明皎皎猛然醒了醒神:“丞相府治安这么不好么?”
“各凭本事,恰巧我比那些护卫身手好了那么一点点,再者,门口那些护卫是抓贼的,我又不是贼。”翘首向桌案上看了一眼:“我的请柬呢?”
桌上一堆碎纸,和各式各样不太成功的草稿图。
“啊哈!”明皎皎灵机一动:“我想了想,堂堂冥王殿下想要赴个宴会,总也不至于被门口的护卫拦在外头,我认为区区请柬没什么重要的。”
“所以,你要食言?”
“食言么,言重了,我只是......”
“我宅子被你烧了,婚也给你逃了,前些日子为了你娘的事还给你帮了忙,你看你......”
“好好好,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明皎皎最受不了别人和她算账,也受不了别人同她墨迹,江觅晚是两样都会,磨得她脑袋嗡嗡。
江觅晚看了眼桌子上粉红的请柬,“我想要个与众不同的,那个颜色太切了,不大气。”
明皎皎抚额,“好的好的。”
江觅晚一脸满意,在她窗外的树丫上继续吹起笛子来。
“咦!”明皎皎摸一摸腰间:“不一定是个请柬,只要你进的来便行了不是,我这里有块坠子,可以送给你作请柬,我们阖府上下都认得它,你不怕进不来。”
明皎皎腰间的坠子,是相府子女人手一块儿的,分量不轻。
如此,既能还了江觅晚的大恩情,又能全了别出心裁这四个字来。
江觅晚想了想,点点头道:“也行,虽不是你亲手做的,但胜在寓意很好。”
寓意么,明皎皎觉得自己才疏学浅着实想不出来,一伸手,将坠子递了出去。
江觅晚一把接过,低语一句:“也不晓得,这是否就是私相授受了。”
明皎皎倏尔炸毛:“你还我。”
江觅晚长臂一扬:“你说还就还?”
明皎皎探身子去抢,江觅晚腿一蹬一蹦略上了屋顶。
明皎皎气结:“会轻功了不起啊?”
“什么是轻功?我只是弹跳力好些而已。”
一会儿,坠子自窗棱子上头垂下来,待明皎皎一伸手,便又飞速地缩了回去,像极了汤姆和杰瑞——精锐的老鼠,愚钝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