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从酒店直接去了学校上班。因为她收拾得整齐,外表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只是到底初经人事,一天的劳碌端坐下来,只觉得下肢酸痛。尤其是腰痛得仿佛要断掉。对于昨晚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心下抵触,西府竟然觉得像是一场梦境。醒来消去无痕,什么都记不得了。
段梦曼看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西府仍然坐在座位上,不由几分好奇:“你今天怎么了?中午也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点了外卖。可是太难得了。”
西府中午的时候就觉得腰酸得迈不开步子,连去食堂的几步路都不愿意动,于是点了外卖。这还是上班以来头一回,因此很是引得同事侧目。她半真半假地说:“我身体不舒服。”
段梦曼看着她脸色苍白,一只手按住小腹,以为她是在生理期。很是同情地对她说:“你下班回去洗个热水澡刚赶紧躺着吧。虽然已经开春,晚上天气还是很凉,小心不要冻着了。”
见到西府点了点头,段梦曼便先下班了,还不忘记叮嘱西府走的时候锁门关灯。西府撑着头,只觉得前一晚上的疲倦压了一个白天终于承受不住,竟然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有许多场景串在一起,轮番出现。一会是梦见自己留学前父母送自己去机场,一家三口找路人拍了张合照。那个路人举着手机对他们说要微笑,结果西府抬头竟然看见那个人有一双紫色的眼睛。一会是梦见自己在帝都读本科的时候,被室友拉去军区门口搭讪站岗的哨兵,结果被巡视的军官逮到骂了一顿。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的声音竟然渐渐与谢庾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她努力想要抬头看清楚对方的脸,又羞又窘地由此惊醒了过来。
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梦境。她本科的学校附近确实有个军区驻扎地不错,只是她从来埋头读书,没有做过搭讪这种事情。西府抬头见此时窗外已经笼进一片夜色之中。路灯已经亮起来,在夜色中如同海面上浮起的乳白色小船。晚风吹拂枝条拍打窗玻璃,风声则在树木间穿梭呼啸。日光灯将室内的景象投射在玻璃上,她正与倒影中的自己撞了个正面。发丝凌乱,脸色苍白。
然后她看到自己身后站了个男人,吓得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那个人像是没有想到西府的反应会这么大,忙不迭地出声表明身份:“陈小姐!我没有恶意!我是谢少派来保护你的!”
西府的身体已经在刚刚的过激反应中蹿到了办公室的另一端,躲在了另一个老师的椅子后面。听到对方这样说仍然不敢贸然走出来——尽管她知道男人如果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也无力回击:“你有什么证明?”
她在心里暗暗吃惊自己的转变。不知为何自做完以后,她的胆子仿佛大了许多。面对这些人,甚至是他们代表的背后那个上流圈子,她都有了出声质问的勇气。尽管仍然微弱,但是与之前一声不吭、沉默顺从的姿态已经有了不同。
毛元洲有几分奇怪,这位陈小姐与资料上说的“沉默温顺”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他只把这看作是对方受惊过度的表现。只是西府要求自己证明却令他有些犯难。他本来是被专门训作影卫的那一类人,负责暗中跟踪保护,很少有需要向别人表明身份的时候,更不用说证明自己是谢少的人了。正在犹豫间,却看到陈小姐又从椅子后面走了出来。觉得对方是已经缓和过来,相信了自己的话:“陈小姐如果对我不放心,可以问一问谢少。”
西府确实已经从惊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的逻辑仍然是简单的,能够了解谢庾,并且不惧怕与谢庾对质的人都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哪怕只是谢庾的下属也是一样。尽管谢庾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说明自己会另外找人保护自己,但是她也能够想象得到。只是不知道这是出于保护“自己的女人”的大男子主义作祟,还是他怀疑自己与当晚的意外有关?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几分哀怨,心下凛然。生理上的不适给自己心态造成的影响,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深远。只是这种被人夺走了身体,也就夺走了心的戏码对她来说实在不利。一直以来,西府都很明确自己能够过得和乐的缘故,就是她从不插手卢恒生、谢庾等人的事情,也缺乏一般应该有的好奇心。尽管此时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
于是毛元洲发现眼前的女人恢复成了资料上的样子。她没有拿出手机联系谢少,甚至没有再与自己搭话,而是自顾自地收拾了东西,然后走出办公室,关灯、锁门,显然是准备直接回家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就如之前一样隐匿起来,就近保护对方就好。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陈西府在下班时间过后久久没有离开办公室,他也不会贸然现身上前查看对方的状态,更不会因为陈西府突然地醒来而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
西府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身后的人的存在了。她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回头去找对方身影的念头。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与平时一样,尽量忽略来自那个圈子的影响,那么就应该坚持到底。于是之后的几天她又恢复了正常的行径。上班,下班,买菜,做饭。
她恢复了自己带便当的习惯后,很自然地再次在食堂遇到了秦家白。对方见到她的惊喜是溢于言表的:“陈老师好久不见,我差点以为自己惹你讨厌了呢。”
因为两人认识已久,且秦家白一直以来的言行都算得上礼貌。西府也觉得自己因为种种原因单方面避开他的行为有些奇怪,便歉意一笑:“没有的事。只是前段时间想要转换一下心情。”
两个人在固定的位置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秦家白没有刻意问起她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这样保持的社交距离令西府觉得舒适,两个人聊天的气氛也愈加愉快。落在一旁监视着西府的人眼里,便是两人相谈甚欢。
谢庾与西府那一晚的事情被严格的控制在了几个人之间流传。谢家更是因为西府的身份特殊——睡了恩人之女的名声说出去到底不算光彩——而只有谢庾的两个心腹知道。石左近忙于处置尚家,更是不会多嘴。因此毛元洲并不清楚西府现在算是谢庾“名义上的”女人,而这一幕对于某些占有欲极强的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于是当过了一周,终于暂时解决了尚家那边找来的一连串麻烦,并且削弱了尚家染指帝都军权的野心之后,谢庾查看西府那边送来的报告时,赫然看到了“陈西府与秦家白相谈甚欢”的字样,脸色不由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