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招隐榭,依牧就讲过,虔门八将:正将、提将、反将、脱将、风将、火将、除将、谣将,另外还有两决事,内决事与外决事。
宗主鹰视台阶下众人,说道:“一别月余,我也很想念大家,宗事繁忙,辛苦各口将官,可有什么重要讯息,需要大家共同商讨?”
厅内一人道:“禀宗主,风将四极有言上报,嗯……”说罢有意无意瞥了眼依牧所在,依牧脸色一沉,似有不悦。
宗主呵呵一笑,浑身赘肉直颤,温言道:“但说无妨,厅内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容闲猛然明白,原来风将四极嚅嚅不语,是担心自己,怪不得依牧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偷眼看去,只见厅内站着一人,月白色绸袍,腰系檀香卧云带,脚踏一双黑冲呢千层底鞋,长相儒雅,面白无须,眼神却透着精明练达,此时正色道:“是。最近有三件事十分蹊跷,第一件是武封国百战将军突然整顿军备,似有扩张之意,只怕烽烟再起,战火不断;第二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西府夫人,近日不知所终,海棠内卫秘密寻找。甚至与我堂口接触,不惜重金请求协助,四极拿不定主意;第三件,江湖中传言,东莱极东靠海处黑气熏天,东莱遗迹再现天日,我们是否有计划介入。”
容闲不知所云,依牧说过,风将堂口主管情报,虔门有着周密的情报网,势力直通五国,俨然是五国江湖与庙堂情报中心,相比五极讲的均是极重大的事情,可惜容闲并不关心,心中暗道:“这消息对老子来说,还不如哪家寡妇偷情给劲儿,还避讳老子,呸,老子才不稀罕。”
依牧神情严肃,似有所思的呆呆出神。
宗主环视众人,说道:“中堂口将主怎么看。”
厅内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武封国五子夺嫡,听雨轩风雨飘摇。百战将军如今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只怕武封国天变在即,门主,依愚将看,正是我们大有作为之时。”
容闲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高瘦老者,如青松般站在庭中。
众人纷纷说道:“正是,正是。”“无论是什么派别,哪国皇亲国戚,都得找我们高价买取情报,咱们要大大地露脸了。”“谣将堂口可有的忙了,天下戏子艺人说谁贤、论谁脏,对庙堂的局势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西府夫人,掌握天下红娟,我们需同海棠内卫合作,要是能够帮助西府夫人,我们的谣堂、风堂、除堂将有极大裨益。”“起码虔门兄弟们逛窑子,不用花钱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精神大振,顷刻间厅内议论纷纷。容闲不懂宗门事物,听得云里雾里,无心细想,眼角余光看到晚柠正在打量自己,登时心中一慌,不知道此女是否还要纠缠,头疼不已。
忽然那奇丑无比的男子,悄悄对座椅之人耳语几句,那人双目炯炯放光,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起身高声说道:“禀宗主,属下倒有个主意。”
宗主挪动了下肥胖的身躯,道:“哦,内决事元正,有何高见?”
容闲乍闻“元正”的名字,猛然想起云寂的嘱托,心道得找机会把紫狐皮交还与他,如此了却一桩心愿。便仔细打量元正一番,见他不惑之年,衣着朴素,神色平和,神情内敛,语气平和,容闲心生好感。
元正正色道:“西府夫人之事,属下倒有不同想法,我认为我们当秘密行动,找到西府夫人,将他暗中控制,这样一来,红娟门定会唯虔门马首是瞻,正所谓挟主而号令其众,岂不是更有利?”
依牧冷冷道:“海棠内卫,毕竟也实力非凡,只怕弄巧成拙,空树强敌。”
元正看了眼依牧,微微一笑,道:“二公子说的有道理,凡事预则立,谋划得当,定会有利无害。”
厅中一个雄壮的声音道:“内决事的意见,我除将堂口全力支持。什么海棠内卫,我们虔门高手如云,大不了连红娟门都灭了。那时候虔门又会多个红将堂口,天下婊子都纳入囊中,岂不美哉。”
说话的是一名虬须大汉,身材魁梧,如山如塔,说话间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周身黑气若隐若现的,一双眸子无半点眼白,漆黑一团。容闲见状,如见恶鬼,心中一阵恶寒。
宗主见他说话粗鲁,皱皱眉,旋即笑道:“除将云散说得有道理,内决事元正的主意正合我意。”
一直站在宗主身后的无殃,此时来到他身前,施礼说道:“宗父,关于东莱国东莱遗迹的事情,传闻遗迹中藏有重宝,事关重大,依儿之见,不若派二弟前去,一者掠宝,再者历练历练,儿将来也有贤能的助手,不知宗父意下如何。”
闻听此言,台阶下众人霎时间沉默不语。涉及宗主家事,众将口堂主缄口不言,以免引来不测。
宗主眼中精光暴闪,思忖片刻,道:“无殃之言有道理,就让依牧辛苦一番吧。”
依牧闻言,身体轻轻颤抖,显然是气极、怒极,强忍着没有发作,说道:“禀宗父,儿定会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厅内众人又计议了一阵,方才散去。
依牧心情低落,拉着容闲走出虔门所在的堂府,容闲第一次走出虔门府第。站在府外方才能够感受虔门府第的雄伟,四周高墙厚壁,气势磅礴,堪比人间万户侯。周边坊肆繁华,来往客商川流不息。
容闲与依牧雇了辆马车,白发老者默默跟在车后,竟丝毫不落后。
马车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酒楼停下,两人下车。依牧付了车钱,迈步向酒楼走去,容闲见酒旗上写着“鉴曲轩”三个字,酒楼全是木质结构,装修典雅考究,一名中年华衣瘦汉满脸堆笑,上前道:“两位爷,里边儿请。”
依牧微微点头,迈步来到二楼厢房,酒楼内部十分奢华,二楼厢房,清一色清秀侍女招待,二人落座不久,侍女送来酒菜。那侍女桃花颊浅,柳叶眉浓,离合神光,娴静淡雅,置酒招待。见依牧衣着华贵,不敢怠慢,淡淡一笑道:“素女甲子,有幸侍候两位爷,不知酒菜是否可口,如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容闲久历烟花风尘,知道素女不是人名,而是代表此女只陪客,不侍寝。在阊州城,酒楼都是饮酒纳妓的场所,为了避免误会,招待之人会先表明身份,以避免误会和矛盾。
依牧轻轻摆手,侍女款摆多姿的轻轻走开。
容闲暗忖:龙渊城不愧是首府之地,连酒楼侍女都如此不俗,没有半点风尘色,一颦一笑,仅是恰到好处,即秀色可餐,有不可近处亵玩,实在难得。
白发老者此时不见踪影,依牧为二人斟满酒,一言不发,一饮而尽。容闲心知依牧心情欠佳,便陪他喝起闷酒,两人连饮数杯,依牧摇头苦笑,道:“容闲兄,你知我为何愿意坐在此处?”
容闲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依牧将杯中酒饮尽,将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说道:“容闲兄,从此处向外看,看下方扰扰红尘,唯有五更炊黍梦,站在此处,方知世人的渺小。你我如今旁观,坐饮畅谈,待酒尽菜冷,下楼而去,你我皆是楼下人。”
容闲自幼卑贱,三斗米、五更炊,岁月蹉跎,蹉跎人生,心知依牧诉苦,便也饮尽杯中酒,看向依牧。
依牧为两人斟满酒,说道:“愚弟今日是与容闲兄辞别,一别经日,不知能否再见。”说罢神情伤感。
容闲一愣,问道:“二弟何出此言啊?”
依牧自嘲一笑,道:“今日卧云堂中,少主,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派我去东莱国,去
求东莱遗迹的宝物。”说着打了个酒嗝,神情微醺。
容闲知道此事,当时依牧神情便不悦,如今听他倾诉,容闲并不插话。
依牧缓缓道:“什么差事,无非闲我碍眼,放任我自生自灭吧。你知道外面怎么称呼我,叫我贤主。”
容闲呆了一呆,说道:“贤主,难道不是褒奖的意思?”
依牧长吁口气,仿佛要将胸中郁积忿怨难平之气,一呼而尽一般,自嘲道:“贤王,闲来无事、多管闲事。还有就是我在虔门中无权无势,又是庶出,见谁都得赔笑,表面是礼贤下士,其实是是不得已,谁也得罪不起。即便你是我结拜义兄,我竟无能到不能除去你家奴身份,又不可以把你调到身边。据说大娘娘,哦,就是瞿园夫人都亲自出面,让你留在典药阁不许调动。我这二少公子的地位,就是个摆设。”说罢杯中酒又是一饮而尽。
容闲苦笑,陪着他将酒喝光,亲自为依牧斟满,他知道,有些时候,心中的苦楚说出来,也就能消散一半了,默默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