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就是一步一步向天地大道索取的过程。
练气境,便是引天地灵气,洗涤人体先天或后天污秽,还以通透之体更加亲近大道。除污越是彻底,修行则越为事半功倍。
练气是水磨功夫,体内污秽多则多磨,少则少磨,故有先天纯灵之体踏上修行路,一日之间便过练气境。
还有人生窍穴经络污秽众多且顽固,洗髓难除,灌顶不进,修行十一境便已挡在了练气一槛。
钟千俞就是后者。
昨日,在无名峰木屋中,陈若安为他温养经脉时就已察觉,他全身穴窍堵塞,经脉不通,莫说修行就连修习武道也是寸步难进。
不过,陈若安从不来不会因资质,去选择教或是不教。
人生天地,各自有选择向道的权利,有人生而被天地不喜,也就会有人不让它如意。
钟千俞紧闭着眼,端坐在竹楼外摆放好的蒲团上,小道士给的《炉华练气录》其实他看上一遍也就悟透了,何为运转大小周天在他的脑海里也清晰明确。
只是一到吸纳天地灵气之时,往往枯坐一天,也仅有那么一丝一缕的灵气入体后,又如针陷大海没了个踪迹。
如此这般反复几日,心境难免暴躁,可钟千俞却从未自暴自弃,仍是一日复一日的打坐纳气。
而陈若安则是奔波于各山藏经阁,甚至连从不去的外宗山门也去了一遭。
典籍记载,这世间并不少见天生绝体之人,甚至也有绝体结丹的例子,不过这类人皆是机缘所在得获先天灵果,灵果这东西幸川峰漫山遍野都是,更为珍惜的天才地宝道璞山也能拿得出来。
只是冠上先天之名后,在万载巨宗也是稀罕物件,只因这先天灵果跟人间仙人一般都是有数的。
这果子也只能用作绝体之上,其他时候也就是寻常灵果。可是能入大宗的弟子,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修行天才,故从未有过宗字头或山字头的门派去特意寻觅过。
道璞山虽然没有,但陈若安对先天灵果如何去除绝体之垢,却有了些许明悟。
幸川的春日静谧,连鸟兽虫鸣也微乎其微,柔和的春风穿山而过,唤醒了隆冬沉眠的生命,万物勃发,生命之始。
“屏息纳气,先重复运转小周天,等察觉经脉之间有些许暖流之后,运转大周天。”
陈若安说着,钟千俞照着在做。
只见他站在钟千俞身后,布置的聚灵阵法运转,一股磅礴的吸力大肆吸纳幸川峰上的天地灵气,只是聚集之后,灵气漂浮,无处可去。
陈若安分出一缕精纯真气注入钟千俞体内,这缕真气分寸极好,引导着浓厚灵气一丝丝纳入钟千俞各处窍穴。
这是一个细致活,如月下穿针,穿不进孔是小,拈不住针是大。凡人经络对修士的真气来说脆如桃酥,稍有不甚,真气胀破穴窍经脉,那就神仙难救。
陈若安每一寸挪进得极稳,抱着能拔除一丁点堵塞经脉的污秽之物,便拔除一点之心去做,若是能往前多进了几寸,那就好比过年吃了顿饺子。
这个法子门槛极高,真气要纯粹至可以媲美先天灵气,而后更是劳神费力,以陈若安神魂之坚韧浑厚,却也只能坚持不到一个时辰。
歇息片刻,陈若安也坐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本道经仔细研读,自从为钟千俞去垢之后,他再也没有看过其他话本,而是日日夜夜勤勉修行。
因为每一次去垢,修为损耗严重陈若安都得被迫跌境,不过他早已习惯,每当他自觉要修为抑制不住,要撞向元婴境时,他都会自破金丹以致跌境。
听听这像是人话吗,无数修道者梦寐以求的金丹,道士说碎就碎,还当作寻常之事?
当然,这些钟千俞自然不知,不然以他的性格,宁愿做个凡人,糊涂过完一生,如若又知晓道士碎金丹更像是在玩闹,估计也得被活活气死。
好在,陈若安从不下山,山外之人对他也知之甚少,否则真要一人气死天下人。
污浊拨开一点,钟千俞自身吸纳的灵气也随之更近一步,尽管灵气还不能顺着他的经络运转哪怕一个小周天,但他至少看见了希望。
修行太久也得吃饭,两人简单用过午饭后,陈若安洗碗,钟千俞提议下棋。
陈若安洗碗用得是山上顶好的清泉,水质柔润,清凉甘甜。钟千俞下棋,则是下尽天下臭棋,各种别出心裁的找死棋路,就算陈若安一让再让,到最后莫名其妙也就赢了。
但是无论在山上还是钟国公府,甚至市井小巷,下棋是钟千俞为数不多真正喜欢的事。
棋路精绝的棋手,渴求得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而臭棋篓子就爱跟臭棋篓子下棋,还容易互相嫌弃,其实就是大哥别说二哥,都差不多。
陈若安自然棋好,自封为道璞山第二,钟千俞则是疯魔下法,规矩之内我哪都能走,哪怕下一刻就被陈若安杀得丢盔弃甲,他还以壮歌送行棋盘上的英灵。
今日钟千俞不放歌了,却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陈道士,你为什么要娶我姐?”钟千俞白子先行,棋坐边脚,真是奇思妙想。
“钟道士,这些都是涂山师叔所为与我无关。”陈若安叹了口气,随手布子。
“婚约已定,你居然说与你无关?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拒绝?”钟千俞瞪着眼,啪的一声重重将棋子按在棋盘上。
陈若安也是有苦难言,当初他也是极力反对,可师父说此事可成,不失为一门好姻缘,还说着以后子孙满堂,比当一个暮气沉沉的老道士更好。
但先不谈与那钟家小姐未曾谋面,光是道璞山祖峰开山以来,便没有一个道士下山娶妻的,如今要陈若安开上此先河,这如何使得。
不过四位师叔连同掌教祖师都说好的姻缘,陈若安也就没了拒绝的法子。
看着陈若安无奈的神情,钟千俞也叹息道:“我阿姊也不愿意,想过退婚只是父亲不准。”
“其实吧身为官宦子女,我姐自幼就有有朝一日被家族用作联姻的觉悟,她只是不想嫁给一个道士,她爱热闹,不喜欢你们这些整天装神弄鬼的家伙。”
“当然他见的只是世俗的一些假道士,如果是你做我姐夫,我也不是不乐意。至少下山回了长安,还能顶着你的招牌出去横行霸道。再去那明月楼找清倌儿,谁家世子,小公爷敢跟我抢,我就可以先让阿福阿财揍他们,再留下你陈道长的名号,再看看有没有哪个没开狗眼的,敢上道璞山找你麻烦。”
钟千俞笑着说道,还时不时冲陈若安眨眼,好像他真有这个打算。
陈若安笑而不语,专心给这个臭棋篓子喂棋。
钟千俞接着说道:“我跟你说,你有一天去了长安得先去明月楼,那才是猛士该去的地方,在那儿你敢说大开杀戒,当天就得软着腿回去。”
陈若安说道:“我还是想先去玉山书院。”
“玉山书院有什么好去的,书中的颜如玉,都活生生且白净净的在明月楼等着你呢,千娇百媚,万种风情样样都有,还废那劲去书里找?那就是白瞎!”
“我会跟你阿姊说的。”
“嗯?陈道士你不是不愿意吗,我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你现在角色代入成我姐夫是不是不太合适?”
陈若安捡起把钟千俞杀得丢盔卸甲的棋子,好奇问道:“你现在话怎么这么多,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搁你跑一年路,来看看哪个混蛋敢娶阿姊的时候,你不生气?你生气还喜欢跟人多说话?”
“现在我是觉得你人不错,告诉你能进我钟大公子法眼的没几个,你算半个!”
“大可不必。”
“呵!”
“道士,你说我真的有办法修行吗,我爹从小带我拜了好多山头,都说我龙肩凤颈,贵不可言,可都不让我上山修行。”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就像你们说的神渡自救之人?”
“我们没说过,是普陀山的文殊菩萨说的,原话是佛渡自救者。”
“三教本一家嘛。”
“三教本一家是儒家思想,而且几千年佛道是死对头。”
“那我现在去佛寺烧香,不会被那些和尚给打出去吧?”
“以前会打死,现在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去过。”
“你输了。”
闲聊几句棋盘上胜负已分,钟千俞不出意料的饮恨败北,并再次放下狠话明日再战。
陈若安归拢好棋子,盖上盖子后,钟千俞已在重新修行纳气。
陈若安盯着他看了半天,摸着下巴想到了一种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