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与剑圣过招,实乃在下之幸也,再久也等。”
那负枪之人点头致意道。
“阁下莫不是要捧杀我?”
剑圣玩笑道。
负枪之人看了看剑圣周围,说道:“前辈,剑呢?”
话音刚落,四周竟然突然飘起了蒙蒙细雨,这雨不仅来的突兀,也极不合常理,要知道此时整个苏城上空没有一片云雾,怎么会突然下起雨来呢?
街道上的众多围观者也是啧啧称奇,先前云开雾散之事未了,竟然又凭空下起了细雨,倒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赵长明站在人群中也微微翘起了嘴角。
剑圣并未回答。
那负枪之人好似知道了答案,不再询问,手臂一抖将身后长枪指向了剑圣。
只见那枪通体暗红,枪身镂空雕鳞,枪尖材质竟和枪身一样,一体而成,宛如蛟龙一般。被举起的那一刻更是全身由内而外散发红光,如血色一般,更兼龙吟隐隐,仿佛真的活了一般。
“那便请前辈指点一二!”
说完,一枪刺出,宛若闪电一般,只一瞬就到了剑圣身前,原本隐隐约约的龙吟顿时炸响在围观的众人耳中,有不少人顿时捂住了耳朵,更有妇孺竟是被惊的哭出声来。
再看楼上,只见剑圣一手负后,一手握住了刺过来的枪身,枪尖距离心口只有一寸的距离,画面好像定格在了这一刻。
任由那人使劲吃奶的劲,也未能再进分毫。
剑圣身后的夜空显现了一幅奇景,半边本来被月光照着雪白的夜空竟好似飘起了血雨。
此刻整个夜空,一边白如雪降,一边艳如红帘。红帘那边的天空更是隐隐有着一道被巨大长枪刺穿的残影,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也是此时,剑圣身后的天空遥遥飞来一道白光,不快也不慢。
剑圣松开了枪身,持枪之人抽身后退一丈,剑圣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这一枪气势惊人,快如闪电,很不错。当今天下用枪的高手不多,若是能接下我这一剑,你或许可以去争一争那天下第一。”
“请前辈赐教!”
持枪之人声色俱肃地说道。
说完,握枪的手部竟然长出一片一片的血红色龙鳞,迅速蔓延至全身,像一副铠甲将全身皮肤都全部掩盖,就连面部没有空下,整个人此时都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是烛龙枪!”
城楼下有学识渊博的人惊呼。
此声一出又有不少人附和,“确实是烛龙枪,没想到这个新封秦国大将军杨戬竟然得到了它的认主。”
“是啊,据说此枪已经在秦国镇兵阁放了近两百年了,此前每一任主人最后都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名将,不说文才武略,武道修行也是他人望尘莫及的存在!这个杨戬怕是也不简单。”
剑圣伸出双指一挥,原本不快的白光顿时加速,只在手落下的一瞬间就横跨十几里的距离,直直的刺向杨戬。
此时已经可以看的很清楚了,那白光中隐着一把剑,杨戬双手持枪硬悍,又是一声龙吟,响彻夜空!
枪尖对剑尖,针尖对麦芒!
只一瞬间,城楼轰然塌了一半,宛如豆腐砌成一般。那把剑则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十几里长的白色长虹,好像把天破开了一个口子。
只见杨戬自废墟中爬了出来,刚覆盖上的龙鳞寸寸瓦解,烛龙失色。杨戬踉踉跄跄的又走到了剑圣对面,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剑圣此招如何称呼?”
剑圣将那剑收回来手中说道:“我本在南疆抵御妖患,方才事了,就接到你的传书,于是沿江而下,途中突发奇想,以剑承江水滔滔之势,约六千余里,此招剑名便唤作六千里吧。”
“六千里。”
杨戬喃喃自语,回味着刚才那一剑。
此时城楼上悠悠传来一阵琴声,距离有些远,城楼下的普通人自然听不见,但是修为到了二人这般境界的人自然能够察觉。
苏城自古烟花名胜之地,琴声本来不稀奇,只是弹奏者技艺高超,琴声悠扬婉转,凄凄切切,如泣如诉,如思如醉,令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便是如二人这般博闻识广之人也有触动。
杨戬轻轻“咦”了一声,“城中还有此等高人?我曾有幸听闻白泽先生抚琴,此人风格不同,但只论琴艺境界恐怕也只是稍逊于白泽先生。”
剑圣面带微笑说道:“城中却有一人琴艺有此境界。”
“可是那被誉为天听的浅雪姑娘?我在秦地也有所耳闻,有机会定要去那春潮庭见上一见”
杨戬想了起来。
“只是抚琴之人恐怕不是那浅雪姑娘,我生于宋地,时常来往苏城,倒也有幸听过浅雪姑娘指艺,此抚琴之人风格全然不似浅雪,也不是我所知能有此技艺的其余四人,只怕是我有些孤陋寡闻了。”
回到染君登楼之时。
这酒楼楼顶有处小台,不对外开放,想来是主人家闲暇娱乐之所,染君盘膝而坐,将七弦琴放于台中小桌上,只弹了两下就停了,原来竟是此琴闲置太久,琴音不准,于是耐着性子调起了音。
调完便见天空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于是往城楼那边望了一眼,心想:“倒是有不少能人异士在这城中。”
琴声一响,染君很快就倾心其中,闭上了眼睛,只用耳朵去感受着这天地间还值得自己去追寻的为数不多的事物。
忽然,染君感觉楼上多了一人,不过只是一想:“兴许是没去城楼观战的人,又听见我在此抚琴便上来观看,待我奏完此曲再去招待此人。”
染君又闻见了胭脂香料的气息,终究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抚琴。
此刻里除了琴声再无余音,便是先前偶尔遥遥自城楼传来的惊呼吵闹之声也停了下来,好像是到了紧要关头,观战的众人都屏息凝神的观看,不再发出声音。
这便正和染君之意,琴声越急,琴意愈盛,一曲酣畅淋漓,好似洗净灵魂,脱胎换骨一般舒爽。
染君畅意抒情,一曲罢,仍闭目回味方才一曲声色。
终究是身后幽香愈近,意犹未尽的睁开了眸子,回头望去。
一袭红衣如瀑坠地,晚风吹拂,揉出重峦叠嶂。长发用红绳随意束于身后,也飘飘如柳枝。明眸若皓月,撩人心弦。
过多的形容反而言多有失,倾城倾国好似为她量身打造的词语,只此而已。
染君见到此女,先是愕然,却又马上收起来了表情,好像只是惊叹于女子的美貌。
“是你吗?”
却是那女子先开了口。
“谁?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染君脸上有些诧异地摆手道。
你不像他,可我记得他的琴声,那是他人无法模仿的。”
红衣女子直直的看着染君说道。
“你可叫染君?我是楚楚啊。”
女子有些着急,又问。
染君不动声色说道:“姑娘应是认错了,我叫物非。”
女子低下了头,竟然是默默的流下了眼泪,说道:“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直说就是了,何必骗我呢。”
染君实在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在短短的一个低头间哭出来,哭的更是抽抽噎噎,断断续续,我见犹怜。
只是染君已经打定主意,下定决心说道:“我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两人弹奏风格有些许相同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再奏一曲,你仔细辨认,如何?”
女子缓缓抬起香腮,雪白的玉手抹了抹有些泛红的眼睛,声音颤颤的说道:“好,不过你要弹《水畔》。”
染君点了点头,擦了擦凳子,请她坐下。然后坐回来原位,对她笑了笑,随后低下头注视着这把琴好一会,女子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默默地看着他,眼中似乎就只剩下了他。
染君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了头说道:“《水畔》此曲我已许久未弹,此刻又无琴谱,不如你清唱开头,让我回忆一下。”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了染君前面,施了一个万福。随着红衣女子清澈动人的美妙歌声响起,染君也拨动了琴弦。
红衣女子边唱边舞,一袭红衣化作了鲜艳的枫叶,随风飘零。转而作翩翩蝴蝶,游弋在染君身旁,好似舞蝶单恋一枝花。
舞风多变且浑然天成。动作美且险,好似立于危悬之上,愈倒还起。看来这个红衣女子应该还有些武术修为,很多动作绝非常人能够施展,此女却游刃有余。
《水畔》此曲风格与染君先前一曲类似,皆是诉说离人未归,候者相思的曲子。只是先前染君弹奏的曲子过于生僻,无人知道曲目罢了。
染君弹奏《水畔》并未刻意改变风格,但是却有细微差别,不是通晓音律之人难以听懂,对于常人一首曲子只要完整弹出便感觉差不多,若是两个弦师故意弹奏一种风格,常人更加难以辨认其中细微差别。但是却无法瞒住一个精于琴艺的人,毕竟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曲终舞罢,红衣女子欣欣然,好像刚才全然不成哭过,说道:“想来是我相思成病,误把公子当作了故人,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染君也是微微笑道:“姑娘歌声动人,舞姿绝美,能得此一赏已是有幸,哪敢怪罪姑娘。”
“公子琴艺超绝也非常人所及,小女子也是好琴之人,只是眼下还有事,要回去了,不能尽兴,若有机会下次一定要好好交流学习一下。”
说完转身直接走上了屋瓦。
走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小女子楚浅雪,在春潮庭卖艺,还望公子莫要嫌弃小女子是风尘之人。”
一袭红衣缓缓落下地面,渐渐远离。
在楚浅雪离开后,染君颓然坐下,以手扶额,似在叹息。
“既然认识,为什么还瞒着她?”
身后传来落尘的声音,不知何时来到了染君身后。
“自然是为她好。”
染君摇头说道。
“那为什么可以带上我?”
落尘的声音空灵且冷淡。
染君回头看向了落尘,“因为……”,却顿住了口。
染君又低下了头,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的错觉,或许我不该带你走,但——”
一双小巧冰凉的手轻轻抚住了染君的脸,打断了染君的言语,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更喜欢看面具后的你。”
落尘缓缓撕下了染君那张长相普通的人皮面具。
原来,公子亦可言美。嗯,极美!
染君握住了她的手,不去想她是如何发现人皮面具的。
有风轻轻撩起二人长发,在颊间荡。
“但——我不后悔。”
这一刻染君再也不去控制自己的感情,他笑了,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