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宗与商心灯同行,径直往古常观行去。
他仅背负紫雷青霜剑,其他细软并未带走,或者说也没有什么可带走之物。
唯一让他挂念的便是此地半床道家古籍。
渊宗心思此后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商心灯道:“小子不必担心,我来时师傅便反复叮嘱,说你不用携带它物,衣食住行之用物,师傅已着人备好。”
渊宗也不回答,自顾往前行去,他去势好快,不一会儿便将商心灯甩在身后。
商心灯不经叹道:“此君脚力好生快速。”
要知商心灯修行“御风秘术”,岂是等闲?只青城律例,后山不得御空,因此快步行走。
商心灯虽看上去嬉皮笑脸,平时修行却毫不马虎,自为一代青城俊彦。
商心灯如脚踏流星,快步赶去,追上渊宗。
渊宗不敢托大,如若太快,他路程不很熟识,如若迷路,只恐闹了笑话。
※※※
青城前山,古常观。
此观雕梁画栋,蟠龙绕柱,名家翰墨悬于门口两侧,香火缭绕,信众往来,一派人间盛景。
商心灯带着渊宗来到观口,东走西绕,穿花绕竹,只见流水周于舍下,春燕飞入堂前,微风习习,竟是让人产生一种丹田宁静之感。
原来这古常观,入了大门,竟是别有风景。
终于来到一间小屋,此屋看上去非常整洁,不染尘俗。
左右两侧书有一副对联,左侧写的是:“对境忘境游清虚”,右首乃书——“居尘出尘点顽愚”。
横额则较为朴质,书的是:“大道无为”。
商心灯来到门前,一转嬉笑颜色,轻敲几下门,恭敬道:“师傅,渊宗小檀越已到,此时候在门外。”
门内并无声音回应。
半晌,方有声音传出,说道:“徒儿着他进来!”
声音较之冲和有力,显然这段时日,虚蒙已恢复良好。
商心灯推门而入,赫然见到堂前横额处写的“子陵”二字。
横额之下,乃是一幅晕黄手卷,画的是空濛月色下,野旷天低,树影横斜,江水滟滟,一位羽衣道人,玉树临风,背负双手,卓立于岩石之上,背负长剑,似乎随时都欲乘风归去。
门内却是虚蒙,只见他盘膝而坐,背对两人。
良久,虚蒙道:“心灯先行出去,我与这位少年郎施主,有点私事,需要独自谈说。”
(笔者按:在此时候,“檀越”、“施主”本为佛家用语,但相互浸润熏染间,两家于平时用语并未刻意分别,乃遵循自然无为之意。)
商心灯是知机之人,缓步出去,掩上门扉。
虚蒙背对渊宗,半晌说道:“少年郎,照理你得叫我一声‘师叔。”
渊宗非驽钝之人,心地一明,道:“晚辈乃虚空师傅入室关门弟子渊宗,往后还望虚蒙师叔多多关照。”
他本想用“小子”,思虑处,却觉得与虚蒙尚不熟稔,因此换为“晚辈”。
虚蒙此时转过身来,沉吟道:“你入我师兄虚空之门,说来也是入我青城之门。”
虚蒙明明在对着渊宗说话,却又像是在对着暗处发问。
虚蒙词锋一转道:“我师兄之道行本事,谅来我虚蒙一生也难企及。”
说着似乎触动心事。
虚蒙道:“他一生一世,只收你一徒,小子你也是福缘不小。”
渊宗眼望虚蒙,须发黑白相间,并不感到害怕,眼见此人虽然鹰鼻深目,但眉毛浓厚,左右轩眉分得极开,便知此人,虽然有时秉性古怪,终是重情之人。
渊宗朗声道:“师傅他老人家,深恩厚谊,小子难以报答!”
渊宗说到此处,触动心事,几近洒泪。
虚空曾告知过他,不得萦大喜大悲于怀抱,渊宗想到此处,无意间思及“列字诀”。
要知“六甲秘剑”实乃天地至秘剑法,此九字真诀,千变万化,有简化繁复之意,一生万物,万物归一,真空妙有,妙有真空,玄之又玄。
“列字诀”乃“裂”之意,一者,撕裂一切滞碍心间之物,二者,临敌之际,战意四起,誓要斩仇敌于剑下。
渊宗思念甫动,心间激发思师之念,物极之时,运起列字诀,返本归元,心地平静,不复波动。
此时渊宗感应大大增强,暗探此屋之中,于黑暗深处,竟有莫名两股冲和之气,低沉徘徊,似乎有两人在运用真气交流。
渊宗正欲继续感应,哪知背上紫雷青霜剑竟传来一阵迫人寒气,要知他全力感应之时,不容半分喧嚣打扰,有扰则乱,真气涣散,则易留后遗之病症,于是由窥外转为窥内。
渊宗仔细感应负剑剑灵传来之意,紫雷青霜剑似乎提醒渊宗此地甚有玄奥,天机不可多窥。
思及此处,负剑寒气骤减,及渊宗再度感应之时,竟似路遇迷蒙大雾,如同被罩掌中,不得翻出掌间。
虚蒙眉头深索,沉声道:“以后,此地犹若你家,你虽居青城多年,却与老道未有相见之缘。”
说罢,也不再多问,续道,“少年郎,你心性坚韧之至,此有好有坏,以后无论汝师在与不在,望你好生努力修行,不负师恩!”
渊宗道:“师叔提点,小子不忘。”
他不知不觉用上了“商心灯”的口吻。
虚蒙笑笑,摆一摆手,道,“心灯就在门外,你随他去吧!”
渊宗走出房门外,似乎松了一口气。
暖阳初生,山风拂来凉意,使人顿忘俗情。
此时虚蒙屋内,黑暗之处,缓步走出一人,正是青城掌教虚空。
虚蒙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我观此子天资极好,于修道更是天赋异禀,适才他竟以玄秘之术,差点窥破你之行藏”。
虚空道:“你这屋内禁制颇多,老前辈差点伤到少年人。”
虚蒙道:“我岂有不留情面之理,他感应之初,我便察觉,你比我还要清楚,此屋是甚么人留下?
“但凡意念窥洞,若非你我之辈,运以青城至高道意,此屋即会认为邪魅来袭,自行开启禁制,任他修行厉害,也必散乱毕生真元。”
虚空道:“此子虽然进境惊人,但比之于你我终还是差了不少距离。”
虚蒙微微一笑,道:“我看他此生赶及于我,那是容易得很,要追上你,真才得费一番功夫。”
虚空也不答话,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
商心灯轻行熟路,带领渊宗来到一屋。
细看处,每一屋中均标有天干之数,一眼望去有五间之数。
商心灯把带渊宗到“丁”字房,说道:“甲字房住大师兄,乙字房我居,丙字房老三居住,小子你住此间。”
渊宗也不多说,他于衣食住行的要求非常微浅,但求果腹穿暖而已。只见屋中被褥早已叠好,还备了几套换洗衣物。不经感叹商心灯的周到。
哪知商心灯知他想法,摆手道:“这可是师傅吩咐,小子应命而已,你要感谢就感谢师傅吧!”
渊宗点头,已示同意商心灯说法。
商心灯道:“小子早寐,明日给你介绍几位我师门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