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也想见见曲箔歌的家人,于是把训练的事暂放一边,闪出了梨棺。
此时罗生正和曲箔歌走进庭院。我瞅了瞅罗生的衣着打扮,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他平时穿衣服的标准第一是舒服,第二是干净,对名牌时尚啥的不怎么讲究。今天却穿着一身希努尔休闲西装,衬衣是Gieve&Hawkes的,皮鞋是斯凯奇的……虽然这让他有些不自然,但高大帅气的他和端庄秀丽的曲箔歌走在一起,真的是非常的搭。
佣人开门后,首先见到的是曲箔歌的父亲,这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微胖男人一点也没有大学教授的架子,放下花剪,先是大笑着接受了女儿的拥抱,然后热情地和罗生握手。
曲箔歌母亲让我有点吃惊,从她几乎看不到皱纹的精致的脸庞上很难猜测出她的真实年龄,不过却有一种干练自信的强大气场,应该是常年商场如战场的职业生涯磨练出来的。
“罗生是吧?你好你好。”里屋出来一个男人,身穿一身白色西装,四十出头的样子,高高瘦瘦的身材,很有着玉树临风的样子。他双手插在裤兜,微笑着冲罗生点着头。
“叔!”曲箔歌亲热地迎上去。
他应该是曲恒,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总,而曲箔歌母亲是董事长。
曲箔歌的爷爷曲从圣是个有趣的老头,当我们进入他书房时,他显得非常高兴,捋着花白的胡子乐呵呵地迎接。
“爷爷的画作越来越清峻古朴了,意境也越来越深。”曲箔歌转到书桌旁,由衷地赞叹。
我飘过去,只见巨大的汉白玉书桌上铺着一张熟宣,上边一侧画有一块奇石,石旁有竹,竹下有兰,整幅画勾勒有力,皴染分层,浓淡相宜,只是没有题跋落款和章印,显然还未完工。
曲从圣捻须微笑道:“罗生小友,你觉得如何?”
罗生笑道:“爷爷,您这画作意由兰生,由兰至石,由石至竹,从凝练到发散一气呵成,但竹下留白太多,给人以意散而不收的感觉,是不是还有点睛之笔?”
曲从圣哈哈大笑,“还是小罗深得写意之要领啊!前些日子,箔歌说你国学造诣颇深,我还觉得你这么年轻,一定是孙女大了胳膊肘往外拐,故意夸大其词呢,但看了你写的书法,真是大吃一惊,简直是不世之神作啊!今日之高见,令老朽心服口服,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曲箔歌撅起嘴说:“爷爷才胳膊肘往外拐呢!和他一见面,就把孙女疏远啦!”
曲从圣笑着刮了一下曲箔歌的鼻子,问罗生道:“依你之见,这一笔该如何添?”
罗生沉吟一下,笑道:“如果爷爷信得过小子,我来试试?”
曲从圣痛快道:“有何信不过!来来来,不要拘束,按你的意思画就是。”
罗生掂出微毫,在颜料盒中调出石榴红、橘黄、豆绿三色,又用中毫蘸淡墨,笔尖却点浓墨,在留白处画了一缕兰叶,然后用微毫点了三色,细细描绘,在兰叶上画了一只螳螂。
罗生搁笔后,曲从圣大声叫好起来,他频频点头道:“此虫翅膀上的纹理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真乃大家之笔,大家之笔啊!”
罗生笑道:“工笔自晋代以下,顾陆展张都是巨匠,自成体系,到唐代,人物画也完美成熟。之后吴道子、韩干、周昉、李公麟等都有极高造诣,两宋时达巅峰,再之后徐熙的没骨画法,不用勾廓,直接色染,衍生出写意画法,以意取胜。但现代人的写意,却忘了其实从工笔而来,泥古而不出新,不重技法却囿于技法,画鹰马虎鹤,形似而韵无,山水稍好一些,不过也是千篇一律,难见佳作。爷爷以后作画,可以写意结合工笔,挥墨结合细描,一动一静,一墨一彩,可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曲从圣连连点头,继续欣赏着那只螳螂。
“爷爷,这是给您的生日礼物。”曲箔歌从箱子中拿出一个小型根雕,“这是我俩在西雁荡河堤找到的树根,雕琢它费了一周的时间呢!”
曲从圣接过,仔细端详抚摸,“不错,古朴大气,形神俱佳。”
“这是罗生给您的印章。”曲箔歌把一檀木盒交给爷爷。
曲从圣先是接过观察,然后快速走向书桌,拿出了放大镜仔细观看。
“咦!这是从哪儿找到的?”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印泥,蘸了后向一张白纸盖下。双手略有些颤抖。
曲从圣拿着放大镜,一会儿看印图,一会儿看印章……最后,不但双手,全身也抖了起来。
罗生赶忙拖过椅子,让老爷子一屁股坐下。老头嘴唇翕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曲箔歌紧张起来,她揉着爷爷的双肩:“爷爷您没事吧?别吓唬我啊!”
曲从圣并不答话,眼睛仍死死盯着印章,忽然起身向书架走去,因为太急,险些把自己绊倒,曲箔歌赶忙扶住。
老头在书架上东翻西找,书掉在地上也不管,终于拿了一本,打开看了看,又赶忙回身和印图对比起来。
“这印章从何而来?”他抬头问道。
罗生笑道:“爷爷,这印章来路正经,是我当年花大价钱购来的藏品,请您放心。”
曲从圣皱眉看着他,半信半疑。
曲箔歌好奇地问:“爷爷,这章很罕见很贵重吗?”
“罕见?”曲从圣道,“根本就不可能在人间出现!你看!”他把书拿过来,“这是宋朝皇帝赵佶的‘宣和七玺’之一,名为‘政和’,一厘米宽两厘米长,你送我的这个,印图和它几乎完全一样,连右上角的那点瑕疵也全无二致。开始时我以为是哪个高手的赝品,可是,你爷爷我可是省古文物坚定委员会的委员,看这料子,这哪儿是赝品,这是真品无疑!”
说着,他的手又抖了起来,“这要是声传出去,文物圈都要发生地震的!还贵重?这根本就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罗生将印章放入檀木盒中,笑道:“爷爷,我知道您老对古印章爱惜之至,这东西在我这儿放着浪费,还是由您保管才物有所值。”
曲从圣看着罗生,眼神中含有无限感慨,“唉!我老啦,你们年轻人啊,真的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太多。如果搁一般人,靠这印章过活一辈子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你竟这么大方地送给我,老头我可不傻,你罗生啊,可不是一般人!好!你这孙女婿,爷爷我认啦!”
曲箔歌红了脸,小声说:“爷爷,我都没认呢!”
曲从圣哈哈大笑,“爷爷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孙女的眼光!想不到入土之前,还能顺心如意地了结这桩心事,哈哈,痛哉痛哉!今晚当浮五大白!”
曲箔歌看向罗生,悄悄问:“你那狂草,还敢拿出来吗?”
谁知老爷子耳尖,扭头问:“什么狂草?在哪儿?赶紧拿过来!”
曲箔歌无奈地对罗生说:“我去拿,一会儿你扶好爷爷,摔着了我可饶不了你!”
……
一刻钟后,书房里传来了一声声不绝于耳的如癫如狂的嚎叫声,全家人面面相觑。
……
不得不说,罗小四的恋爱智慧在这方面表现得无与伦比,拿下了在箔歌心目中份量最重的老爷子,离胜利也就一步之遥了。
然而,岳母大人那儿,却好像有些棘手。
晚饭后,罗生被曲箔歌妈妈叫出去散步,我感觉有事要发生,便跟了过去。罗生对我的八卦之心倒也默许。也是,对我这个有灵魂契约的魂魄,有啥好担心的?
我猜测他对曲箔歌妈妈有种想叫大姐的冲动,因为他把伯母的称呼改成了阿姨。
“小罗,爷爷竟然这么喜欢你,这很令我意外。不过……”曲姨开口,不再像白天那般冷漠,“我还要向你摊牌,请你离开箔歌。即便你今天不来,我也很快会去找你。
“箔歌是我唯一的孩子,所以我对她期望很高。这种期望,不是有份好工作,有好收入,有好丈夫就能达到的。而是要承担起家族的使命,使曲家代代兴旺下去。”
“小范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和箔歌青梅竹马,感情很深,而且这孩子能力强,人厚道。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家族,是我们曲家的支撑。实话告诉你,曲家能有今天,离不开范家的鼎力相助,而范家早已把箔歌当成了他们的儿媳妇。”
曲姨停下,转身面对罗生,“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小伙子,箔歌也很喜欢你。如果没有范家,我是第一个赞成你们俩的。作为一个女人,我深知真正的爱情是如何的来之不易。但是……”
“您不用说了。”罗生道,“我理解。不过,这事是不是需要征求一下箔歌的意见?”
“我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曲姨恢复了高傲冷漠的面孔,“这是箔歌的责任,她担负着整个家族的未来……”
“家族的未来?”罗生嘲弄道,“是财富?名声?还是地位?你怎么知道,我给不了她这一切?”
曲姨先是愕然,继而冷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倔犟,不过,做事业光靠倔犟是没用的。你目前只有两个选择,一,马上离开箔歌,我给你一百万,前提是让她死心,二,继续缠着她,最后你人财两空,甚至更惨。我不想威胁你,但你知道,集团中有些人脾气不好,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罗生默然。
小区的人工湖水质清澈,岸边的小路幽静无人,清风吹来,我都能感觉到清新的空气带来的惬意。但罗生此时的心情如何,我却不得而知。
我看着远去的曲姨的袅娜背影,不知该安慰他还是鼓励他。
“为什么不是箔歌的父亲?”他忽然问我。
“嗯?”我一时没明白。
“为什么不是箔歌的父亲来告诉我这些,而是她母亲来?”罗生又道。
“这你还看不出来嘛,”我分析道,“家庭地位太低啊。这女人忒强势。”
“牝鸡司晨,不是什么好事。”罗生笑道。
他忽然小声道:“你去跟着她,看她对我有什么后续企图,我也好做提防。”
我鄙夷道:“你让我大晚上的,去一个女人的卧室?而且是一个好朋友的女朋友的
妈妈的卧室?她妈妈还挺漂亮的,这是不是有点变态?”
“没事。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你的肉身还有些问题,等过一阵再用吧。”罗生板起脸说道。
“别,老大,我去还不行吗?千万别介!”我赶忙道。
居然威胁起我来了!有本事为什么自己不去?
不过,软肋握在人家手里,没办法啊,还是当好自己的跟班吧。
我极速飞朝别墅过去,以我现在的魂魄强度,找到曲姨是一瞬间的事。
她回到卧室,换了身睡衣,就在我以为她要上床的时候,她却光着脚出门而去。
惭愧的是,她换衣服的时候,我没能做到眼观鼻鼻观心。
不过,这么晚了,穿着睡衣要去哪儿?我有些疑惑。
我释放魂识,很快探到曲箔歌父亲在隔壁的房间,而她正朝那个方向走去。
我释然。不过也疑惑,两口子居然分卧室?睡时才到一起?
然而,我的猜测还是错了。曲姨经过丈夫的房门,并不停留,继续往前走。
再到了下一个门口,轻轻推门进去。
而我的魂识探查显示,那是曲恒的房间。
剧情好像有点狗血!我八卦之心按捺不住,马上穿墙而入。
果然,房内的曲恒看到曲姨,马上过去搂起来,却被后者轻轻挣脱。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份闲心?”曲姨皱眉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罗小子屁孩一个,吓唬吓唬就怂了。”曲恒毫不在意。
“我看不像!”曲姨道,“很有主见的年轻人,我怕他到时候知难而上,引起范家不满,麻烦就大了。”
“你怎么和他谈的?”曲恒问。
“就说曲家的生意离不开范家,箔歌必须嫁给人家,也不知他信不信。”曲姨道。
“不信又能怎么?实在不识相,找人灭了他,都是小事一件。”曲恒哼道。
“别,这小伙子人不错,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做傻事!再说,这样也会伤害箔歌的。”曲姨道。
“如果箔歌知道了她是咱俩的私生女,伤害岂不是更大?”曲恒道。
曲姨皱眉道:“范家得不到箔歌,也不至于这么撕破脸吧?毕竟都几十年的交情了,说不要就不要了?”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曲恒摸出一支烟,“范老当我面说,如果不把箔歌嫁到他家,他就把咱俩私通生箔歌的事捅出去。你说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为啥非要娶咱箔歌不行?那范健对箔歌好是好,但人家是拿箔歌当妹妹,我能看得出来!真搞不懂!唉,医学太发达了也不是好事,这DNA一检测,想赖都赖不掉。”他刚想把烟点上,却被曲姨一把躲过去,揉成两截扔到纸篓里。
“你那窝囊哥哥倒不用担心,他心知肚明,老爷子也猜出个七七八八,不过集团倚仗咱俩,他也不敢说啥。我只是担心箔歌,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做出什么傻事来。”曲姨说到最后,不由落泪。
“放心!”曲恒咬牙道,“我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都怪我爹!”曲姨恨道,“咱俩从小长大,虽然我大你几岁,谁不知道咱俩已经相恋多年?他偏偏要我嫁给你大哥,说什么长子长孙才能继承财产!孩子继不继承财产和他有个鸟关系?你爸也是个老糊涂,除了书画他还懂什么?!”
“嘘!小声点”曲恒用手捂住她的嘴。
曲姨顺势倒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