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难民赶到此处,着实是一出“妙计”,梁景骁单手微微握拳,心下决定:势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江珩或许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凭着从前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她也能猜出个大概,虽不明白这事件的始末,却也深知这些难民背后,或许并不简单。
“要先停下来查一查吗?”江珩问道。
梁景骁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江珩也看出了此事的不寻常。
“不必了,先走吧,我心中有数。”他扯了扯缰绳,双腿一夹,身下的马便提了速。
江珩见他此刻严肃的神态,心里也更加确定这件事情定然没有那么简单,张了张口,却也没有多问。
接下来的行程由于难民的插曲,变得有些沉郁,虽大家都在极力提起兴致,但那难以言明的氛围却久久挥散不去。
到达龙佛寺的时间比预计提早了半天有余,到达之时天色已经擦黑,住持亲自为梁景骁一行人安排了住房。
“天色已晚,王爷王妃早些歇息,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住持双手合十,低头道。
梁景骁客气地回礼,送走了住持。
江珩看梁景骁一言不发,熟练地在床边打着地铺,内心五味杂陈。
他在见到那些难民后明显话少了许多,明明内心被这件事情困扰着,却未向她吐露半个字,这让江珩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今天那些难民,没那么简单,对吧?”她试探性地开口道,希望能成为梁景骁的战友,为他分担一点。
梁景骁听后铺床地手先是微微顿了顿,又转身对她道:“你无需裹进这些是非中,早些休息吧。”
听了他的话,江珩心中酸涩,她越发感受到了梁景骁身为皇子所面对的来自各方的压力与算计,她想为他做些什么,可现在发现,自己竟什么都做不了。
她走近梁景骁身边,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景骁顿了顿,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第二日江珩早早醒来,发现桌子上放好了她喜欢吃的包子,而梁景骁早已收拾好了地铺,不知去向。
“王妃,您醒了?”朱雀将江珩挂在床头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手上,站在床旁侯着。
“梁景骁呢?”江珩接过衣服,问道。
“回王妃,王爷一早便同阿川阿季去了后山,嘱婢子为您备好了早餐。”朱雀答道。
“王妃,今日天晴,用过早膳后婢子陪您在这寺中转一转吧。”朱雀欢喜道。
“啊呀,朱雀,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你别总是婢子婢子的,我听着怪别扭的,也别叫我王妃了,就直接叫我名字得了。”江珩不习惯朱雀伺候她梳妆,自己为自己盘了个日常的发髻。
“这……不太好吧……”朱雀犹豫道。
“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叫,不用整那一套。”
“婢子……我知道了。”朱雀改了口。
“你吃了吗?咱俩一起吃呗?”江珩拉着朱雀坐在桌前,在她百般邀请下,朱雀也只好从命。
用餐过后朱雀为江珩整理盖被,道:“王妃……阿珩,昨夜没有冻着您吧?”
“没有啊,我就说嘛,不用拿那么多被子,我盖一床都不觉得冷的。”
“不是啊,您这是两床被子啊。”
“是吗?”江珩疑惑,昨天睡前她明明记得自己和梁景骁一人一床。
她走到床边:“还真是两床……”
江珩模模糊糊回忆起昨夜似乎有人给自己轻轻盖了件东西,本以为是在做梦,她还呢喃着叫着姑姑,现在想想应该是梁景骁把他自己的被子给了她。
思及此,对梁景骁那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情绪又涌上了心头……
“阿珩你看,这个季节还有花开哎!”朱雀走到一处花坛旁,扬起手示意江珩。
江珩小跑过去看,她不认得这个花种,可已经这个季节花还开的这样好,的确让人称奇。
正欣赏之际,江珩觉得自己的裙角被人拽了拽。
“朱雀你拽我裙子干嘛?”她用手拨了拨裙身,转头问道。
“我没有拽你裙子呀?”朱雀伸出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也疑惑着。
二人齐齐低头看向江珩的裙角,一个满脸脏兮兮,衣衫破旧的小孩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只手拽着江珩墨绿色的裙角,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那小孩的年龄约摸十来岁,虽然脸上脏兮兮的,却也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女孩。
见她二人发现了自己,小孩又立即松开了手,双手扣在一起,却未移开与她对视的眼睛。
“小朋友,你是谁啊?”江珩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柔声问道。
那小孩未予回答,仍旧直直地站在那里。
江珩见状与朱雀对视一眼,接着问道:“你住在哪里呀?”
那小孩抬手向大门外指去,江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处草垛,再无可以容身的地方。
她皱了皱眉,即便是住在屋子里夜里都得要两床被子才行,何况住在透风的草垛上呢?
她开始心疼这个瘦弱的小孩:“你爹娘呢?”
小孩摇了摇头。
江珩大概是明白了,看他的穿着与路上遇到的流民无异,父母也不在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实在很可怜。
朱雀,给她带回我屋里,再给她找点吃的吧。
起初她看着桌子上地饭菜不敢动,只是紧紧盯住咽口水,小拳头藏在身侧,悄悄握紧。
“吃吧,不用怕,都是给你准备的。”江珩将碗筷推到她的身前,又抬手试图摸一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岂料那小女孩惊醒般地躲开了她的手,大口地呼吸,显然被吓到了。
江珩收回了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心中越发心疼起她来,这是遭受了什么对待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不动你,吃吧,吃吧。”
或许是饿急了,亦或许是看江珩她们没有恶意,小女孩也不再仅仅是看着,她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期间她数次被噎到,却怎么也不肯暂时放下碗筷,生怕被抢走一般,将其死死握在手里。
在她吃到第三碗米饭时朱雀怕她撑坏,想要提醒她休息会再吃,可话还没说出口,小女孩好似感应到了一般,吃的更急了,这让朱雀将自己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等到碟子干净地反了光,小女孩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碗筷,她这一顿,吃了江珩一整天的饭量。
吃完后,小女孩便立即从椅子上跳下,站起身,却未再动作。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那小女孩点点头,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块玉佩,双手递给江珩。
江珩接过,是出嫁那天秦将军送给自己的,她随身装着,竟没注意到何时掉了。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捡到了这么一个不算便宜的物件,还能想着还给失主,想来也是受过良好家教的。
“谢谢你啊,小朋友,这个玉佩对我很重要。”江珩道,随后打开自己的钱袋,将其中的钱倒了一部分在手心,数了数觉得不够,干脆全数放了回去,扎紧口袋,连同钱袋一起给了小女孩。
谁知小女孩连连后退摆手,摇摇头不肯收。
“你不要钱?”江珩问。
她摇了摇头,随后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去。
江珩与朱雀见状连忙将她扶起来,可她个子虽小力气却很大,无论如何也不愿起身。
“两位贵人,小女名叫小昭,黄河水患淹了村子,无处可去才来到了这,父母在逃难中不幸去世了,和弟弟妹妹也走散了,今日见二位贵人,知道你们是好人,想恳请二位收留小昭,小昭不要工钱,洗衣做饭都会做,只求一日三餐让小昭吃饱便可。”她边说着,豆大的泪珠便簌簌掉了下来,见江珩二人不言,又重重磕了几个头,终于在江珩连连几个“好好好”中站起了身。
即便她自己不说,江珩也没有打算就让她这么走了。
朱雀为她洗了澡,换了衣服,三人聊了起来。
“小昭,我是江珩姐姐,她是朱雀姐姐,以后我们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记住啦?”江珩摸着她的头道。
小昭乖巧地点了点头,向江珩舒展了一个大大的笑,江珩这才注意到,她生的很好看,眼神明媚,笑起来有一个大大的梨涡。
“小昭啊,你是怎么来了这呢?”
“村子被淹了以后,我们本来是去了鄞都城内,但到了以后听官兵说,在这玉龙山下设了粥棚,想要喝粥,只能来这里,我们就来了这。”她回忆着。
“可谁知来了以后非但没有粥喝,竟连走也走不得,数百个官兵守在这,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爹娘说,他们是想将我们生生耗死在这荒郊野岭,有些大人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便上前与他们理论,谁知官兵全然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性命,只要有人上前,便是死路一条,我的父母,就是在那时候被杀了。”
讲着讲着,她便止不住地啜泣起来,江珩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背,片刻后小昭整理好了情绪,接着道:“可人饿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们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冲出去,人死了一大半,可终于是能出去了,我们想去城内,将这些官兵的不耻之事昭告天下,奈何他们官官相护,去了的人还没等到城内,不是被打死了便是痴傻了,大家都有家里人要照顾,渐渐的,都不敢再去了,只能在这郊外吃些野草野菜为生,日后入了冬,怕是连这些也吃不成了。我与弟弟妹妹走散了,想去寻他们,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这寺庙,偶尔有小和尚会给我一个馒头,才撑到了现在。”
“太过分了,拿着国家的饷银,竟然做这些败坏德行的事情,他们的心不会痛吗?”江珩听后气急了,拍桌而起。
“就是啊,视生命为草芥,岂有此理!”朱雀也是愤愤不平,巴不得亲手解决了那些昏官。
待梁景骁午时回来后,江珩将此事讲给了他,他看着小昭微微思忖,表示自己知晓了,同时叮嘱江珩千万不要参与进来,水很深,他一个人去趟足矣。
江珩不想做梁景骁的负累,也深知此事是自己远不能及的,点头表示让他放心。
梁景骁听后放了心,走到小昭面前,蹲下同她讲话:“听阿珩说,你叫小昭是吗?”
她起初对梁景骁有些怕,但见他和善的模样,便收起了最初那份不安,她点点头:“是。”
“除了官兵,你还见到过什么人吗?或者那些官兵口中,有时常提到某位大人吗?”梁景骁问道。
小昭回忆着,蓦地想起了什么,扬起眉道:“没有见到什么大人,但他们口中经常提到一位左大人。”
梁景骁皱了皱眉。
左大人?朝中有巡察御史左冬青与防御使左元培,与黄河水患一事有关的,便是这位巡察御史。
梁景骁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对江珩道:“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朱雀见二人有事要聊,便领着小昭出了门去。
“我睡的挺好的,倒是你,冻坏了吧?”江珩道。
“我不妨事的,见你昨夜冻得像一只猫,缩成一团,为夫实在于心不忍,只好委屈一下我自己了。”
见刚才还一脸严肃的梁景骁突然变得不正经起来,江珩哭笑不得,只好连连道:“一点正形都没有。”
“感动吗?夫人有没有觉得嫁给我,是几世修来的福?”梁景骁见她这幅样子,更是玩心大起,调侃道。
江珩哪里听过这种话,以前看电视剧不觉得这种话有什么,怎么到了自己身上,竟觉得脸上灼烧的厉害。
见她这副模样,梁景骁满意极了,连连发笑,似乎见她的窘态,让他极为愉悦。
“对了,你今天起大早去后山,去做什么了?”江珩忙转移话题。
“想知道?”梁景骁挑眉道。
“嗯,想知道。”
“偏不告诉你。”
……
江珩早该想到,他从不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