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霜宫建在凌霜山一峰之上，终年被仙气滋养，是以草木葱茏，仙云蒸腾，是人尽皆知的修仙圣地，只是俗人常常被仙障所阻，难窥其中风光。此刻正值初春，冬日枯草犹未完全凋去，春日新叶初冒头，别有一般风味。闻道和首缘出了抱槐殿便前去找无伽，她是南华真人座下第二弟子，性情最是温婉，尤其擅长医术，还有极讨闻道欢心的——厨艺。首缘之所以仙名首缘就是因为他是江行深座下第一个弟子，所谓的首段缘分。首缘为人持重，少年老成，虽不过十五六岁，办事却极令江行深放心，故大小事务常由他来打理。闻道比他略小，十三四岁，性情跳脱。
“师姐！”闻道衣袂翻飞，一个纵跃落在庭中桃树上。“那毛丫头可醒了？”无伽早已习惯他这般作为，含笑回他，“毛丫头不知，毛小子眼前立了一个。”首缘正从旁边拱门跨进，一抬首便见闻道斜倚树干，笑得毫无形象，“闻道。”音调下降，那话里是惯常的恐吓语气。少年一个翻身落下来，轻盈如蝶，“师兄倒比师父还唠叨。”转身窜进厨房了。
“无伽。”首缘向她问礼。无伽微微颔首，“来了？这几日在拂霜宫和忘尘宫间来回奔波累了吧？”那双美眸春水荡漾，柔柔看向眼前俊朗少年。“不累。不过是传信罢了。”他被那眼神看得有些难为情，一触到她的眼睛就立刻移开了。“我看看小师妹。”他少见的有些慌乱，阔步往屋里去了。无伽站在原地望着那背影，不由抿唇一笑。
屋内熏着梨花香，床帐拉开，榻上躺了个瘦弱的小姑娘，肤色苍白，眉眼确如闻道所言，很是清秀，但也只是清秀罢了。无伽给她换了身青色道袍，是她从前穿用的。那张瘦弱的脸长得寡淡冷清，穿上这身衣裳倒是有几分仙气。无伽不知何时也进来了，站在床边，轻声道，“这孩子也是可怜，像是饿晕的，身上有很多旧伤，也不知是怎么留下的。”首缘蹙眉。“我喂过她汤药了，又喂了些稀粥，过一阵子就该醒了。”“她来了这儿，往后就不会再受······”首缘话说到一半就被闯进来的闻道打断，“师姐，你这栗子糕真好吃。”他冲无伽甜甜一笑，看了看床上的女孩子，道：“等她醒了，也叫她尝尝。”无伽摸摸他的头，笑道，“好。”
闻道把头凑到女孩子面前细细看，“她长得好看。”无伽被他逗笑了，首缘板着一张脸，他又看了一番，“她长得很好看。”这下首缘的脸彻底黑了，他揪住闻道后领把他扯回来，“你别吵到她。”闻道露出一口白牙，自顾自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了，等她醒来我把她喂胖些定然更好看，到时候做我的小师妹正合适。”这拂霜宫女弟子并不少，哪一个又不是姿色翩翩，这小女孩的姿色实在不值得闻道夸那么多遍，说到底是他心中欢喜罢了。
“无伽，”首缘侧头看她，“她是个女孩子，这两日身体不好又要人照料，我们把她带回抱槐殿不大合适，先···”无伽打断他，“这两日她由我照料吧，等身子好了你们再把她带回去。”首缘抿唇，“甚好。···多谢。”无伽微笑，“只是道谢么？”首缘忙欲作揖，“自然······”无伽推掉他的手，展颜一笑，“逗你的。还要什么呢，这也是我的小师妹呀。”闻道凑过头来，露出一张欠扁的笑脸，“师兄总是如此古板，丝毫不懂师姐的心意。”首缘一下子不安起来，“什么心意，整日乱说。”他忙去看无伽，却不见她眼里有丝毫嗔怪，还是那样坦荡荡的，柔情脉脉的，甚至有些直勾勾的看着他。他于是更不安起来，不安的耳朵都着了火，蹭的一下站起来，忙作揖道别，“师妹还麻烦你了，我还有些功课，就先走了，晚些再过来。”他一等到她那声轻飘飘的“嗯”就旋身走了，片刻就没了人影。
闻道手里还捏着栗子糕，一双星星眼看向无伽，“唉，师兄还是如此不禁撩拨。”无伽看着那身影消失处，含笑不语。
天渐渐阴了下来，一团乌青的云停在天幕上，这是要下雨了。闻道趴在床前看着床上那女孩子，喃喃，“怎的还不醒啊，”“要下雨了，知道吗，”“我们拂霜宫的雨最好了，你莫要错过啊”确是如此。拂霜宫的春雨淅淅沥沥落在四野，落在云海，雾气蒸腾，如梦似幻，雨声参差，落于水榭，树梢，屋檐，各有各的妙处，最美的是九玄真人江行深用仙法养的那一池青莲，每每下雨便纷纷盛开，用晶莹的瓣，嫩黄的蕊盛接雨露，巍为壮观，十里飘香。
无伽放下手中书卷，安抚闻道，“阿道，莫急。差不多该醒了的。”闻道点点头，给床上那人掖了掖被子。
“师姐！”他看着她颤巍巍的睫毛，欢喜地叫，“师姐，她似是要醒了！”无伽走近，“是快醒了。”他跳起来，“我去叫师兄来。”话落便没了人影。“闻道，伞呀！”无伽无奈摇头。
床上那人悠悠转醒，睫毛乱颤，终于睁开一双纯净的眼。她怔怔看着床边人，眼睛里满是茫然。“喝口水，”无伽回身给她递来一杯温水。“感觉怎样？”女孩睁着那小鹿般的眸子不说话。那是双很美的眼睛，纯黑的，明亮的，清澈的，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的。“你害怕吗？”“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无伽扶她坐起来，她很明显的僵了一下，却并没有躲。
这边闻道已经带着首缘过来了，他走的急，衣服湿了大半，头发也湿了，几缕发丝黏在脸上，“你醒了···”他首先就冲上来看她，问好的话却噎在嗓子里，“你的眼睛····”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你的眼睛很美，有人告诉过你么？”他突然一脸严肃的问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