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白杨树是我和一个男孩在一年的植树节种下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我们种下一颗树并记录下观察日记。
我下了学兴奋地跑到了镇上的种子店铺，可是没有钱，那也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贫穷。我在荷包里掏了许久，只掏出了一小坨已经揉到发烂了的一毛钱。”
罗伊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她笑了笑，“你知道贫穷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对面的男人没有说话。
空气很安静，黑暗也变得小心翼翼，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游荡，仔细听，似乎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回声。
罗伊长呼一口气，“那时候我觉得城市距离我很遥远，就像是童话世界一样。”
peuplier突然笑出了声，冰冷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你笑什么？”罗伊皱了皱眉头。
peuplier沉声，“城市就是用土堆砌成一堵高墙，困住了所有。”
罗伊摇摇头，不理会他这文绉绉的心灵鸡汤。
她继续讲述着白杨树的故事。
“我当时躲在白杨树林里哭了许久，最后是男孩找到了我。”
“......”
眼前的黑暗逐渐被光明吞噬，眼前的男人幻化成了男孩的模样。
时光飘回到了那早已消逝了的时空中。
“罗伊，你可让我好找。”男孩低喘着气，在不远处喊着。
阳光从他的头顶洒下来，停在了他那温笑的面颊上。
女孩吐了口闷气慢悠悠地走上前，瞧见他手中的树苗，她有些嫉妒。“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男孩说了句脏话，“你**”
女孩撇撇嘴“你这个三好学生居然也会说脏话。”
她一屁股坐在土堆上，嘴上满是不在意，眼睛却是诚实地紧盯着那棵树苗。“你那买的什么树苗？”
“白杨。”男孩蹲在她面前，他向来爱干净，从来不会让自己身上沾染上一丝灰尘。而她似乎就是土包子，随时随地都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给你的。”男孩将树苗递给女孩。
女孩执拗地低着头，手上编织着不知何时扯来的一根杂草。在他面前，她总是有深深的自卑感。
“拿着呀！”男孩轻抬了一下树苗。
女孩楞楞地抬起头，看向他的双眼里积满了泪水。
这不是感动，而是感到羞耻，像是被施舍一般，让她感到了深深的耻辱。
从小到大，母亲常和她说的一句话就是，“罗伊，让着哥哥。”明明一起长大，男孩总是能有好吃的好玩的甚至穿的衣服都是那些所谓的牌子货。而她，却只能捡一些旧货。
想到这里，女孩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男孩慌了，他圈住女孩的身子，小手一上一下地拍着。
女孩吸了吸鼻涕使劲地将他推开，男孩摔倒在地。
女孩怔了一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就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罗伊仰着头，看着头顶上黑漆漆的一片，眼前逐渐蒙上了一层薄纱。
半晌，她缓缓开口，“他就像一颗白杨树，在我的生命中扎了根。”
这时，灯忽然亮了。
罗伊的脸上的泪痕在灯光下尤为显眼。
peuplier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前，用指腹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痕。
罗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星星，深邃而明亮，像是漩涡般把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你的眼睛很好看。”她怔怔地说。
peuplier的动作一顿，手指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片刻，他垂下手，拨动轮子，与她拉开一定的距离。
“抱歉，失礼了。”peuplier用余光扫过窗外，“现在雨已经停了，你可以走了。”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静默地恍若一潭死水。
罗伊看向窗外，窗外很黑，她迟疑地看向peuplier。他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拿出手机拨出了陆行知的电话。
“行知，你那边忙完了吗？”
“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地址是......”
刚挂断电话，耳边突然响起男人闷沉的声音。
“你和他很熟？”
“嗯？”罗伊疑惑地张大眼睛。
“你刚刚打电话的人。”
“你说行知啊，很熟啊！”罗伊捏捏有些发酸的肩膀，懒懒地回应，“老朋友了。”
“嗯。”peuplier点点头，推着轮椅上了楼，只留下了一句，“走的时候帮忙关一下大厅门。”
等到陆行知来接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在这期间，peuplier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大厅里很安静，静到罗伊一度以为刚刚听她说故事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第二天一早，罗伊收到peuplier发来的邮件。是关于游戏人物的具体要求的。邮件最后一句是：记得这周结束交给我初稿。
“神经病啊，今天周五啊！三天......你当我是神仙呢？！”
罗伊躺在床上手里揉捏着一只娃娃熊，气愤地将娃娃熊的脸揉捏成各种形状。
手机响了起来。
罗伊看了一眼来电，她啧啧嘴，不理会手机的无止境的叫嚣。
清晨的阳光很温和，像是夜晚路边的暗黄色灯光，轻柔地撩开了一片无际的黑暗。
罗伊手捧着热水杯，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她望着远方，视线在光线闪烁中晃了神。
脑海里出现的是peuplier的脸。
那张冷漠的毫无生气的脸。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生命被什么禁锢着。
透过他的眼睛，她看到了孤独。他似乎把自己困在狭小的房间里，在那狭小的只能容纳进他一个人的房间里，他固执地不让阳光进入，固执地让黑暗浸染他的灵魂。
罗伊的心里突然感觉有些闷闷的，她拍拍自己的太阳穴，不再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午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刺耳的敲门声。
罗伊高声，“别敲了，马上来。”
然而门外的声音依旧高涨。
罗伊忙将电脑上的画稿保存好之后，起身开了门。
“你......”她微吓。
眼前的男人可不是peuplier嘛。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peuplier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罗伊回神，她有些尴尬地咬了咬下唇，“你怎么来了？”
peuplier轻笑，“因为某人不接我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