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两个人上了返回大道镇的中巴车时，文才已经从与朋友分别的伤心中缓过来，“是的，以后大家还会见面，也还有可能一起打球。何必搞得如此生离死别的样子！”
余艳红如来时不同，这次是她把文才挤在了靠窗的位置里，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文才能清晰地感受到余艳红身上的体温，余艳红也能闻到文才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道。
“你估计能上哪个大学？”余艳红坐下来先开了口。
“不知道，应该能上西北大学吧。这是我的心愿。”
“哇，你真厉害！”
“我也想到西安去上学，但愿我能上西安外语学院。到时……”
余艳红没有往下说，只是把身体往文才方向轻轻地靠了靠。
“西安是历史名城，中国历史上最早的都城。”文才说，“我们学文科的人很喜欢那个地方。你也喜欢？”
“呵呵呵呵，我喜欢……”
“如果我们都去西安上大学了，我们还可以约着一起去，一路上也好有个伴儿。”文才说。
余艳红俏脸一红，说：“不光是一起去，到时候，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里，同末还可以一起玩儿，一起去郊游，一起去寻找历史的脚步，一起……”
“可惜你选择了外语，不然，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探寻历史的真相。”文才说。
“那有什么影响？你是文科还选了以理工科为主的西北大学呢！”余艳红对文才的观点并不赞同，学什么与兴趣没有关系，与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更没有关系。
两个人开始憧憬上大学的情景。
文才的憧憬里满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许是他从小以来，大多数事情都是老爸在做主，少有自己做主的时候，所以，他更向往没有老爸在身边的时候，自己可以做主。
余艳红的憧憬里满是文才，她认为只要自己考上了，就要好好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东西，不再束缚自己的心和梦想。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自己想要的大学生活，虽然还没有在余艳红想要的同一个频道上，两个梦想还没有太多关联，但都是关于美好的未来。余艳红很喜欢这种感觉，她也相信在不久之后，她和文才会有更多共同的话题。而且随着这些话题，文才的心也会向她靠拢的。
“文才，我明天会回老家去，你在家么？我到你家找你玩儿。”
“在呀。我这段时间在家里跟我爸学做菜呢。”
“我到你家去找你玩儿，你爸妈会喜欢我吗？”
“我爸妈才不会管我呢！高考结束后，我爸妈都不怎么管我。现在，我也考上了，我爸妈更不会管我了。”文才根本没有注意余艳红说话的意思，而自顾自的说着话。
“那就好！”余艳红说，她觉得文才的爸妈应该不会管她和文才的事儿。
客车很快就到了镇上，余艳红觉得这车也开得太快了些，还没怎么和文才好好说话，就到站了！
两人刚了下车。“艳红！”余艳红和文才同时抬眼看到了车门不远处招呼余艳红的人，正是余正科！
“哥？你要出去？”余艳红问。
“没有？爸妈让我来接你！”余正科走过来，“我跟爸妈说了你考上了，爸妈很开心，让我来车站接你，我吃了午饭就过来了，已经等了很久了！走吧！”余正科说完转身，看也没看文才。
“我跟文才说两句就走！”余艳红没想到哥哥会在车站来等她，她还想要跟文才交待几句到乡下玩儿的事儿。
“你不是要去老家么？还说什么呀！”余正科有些不耐烦，转头瞪了一眼文才，“那个谁，我不反对你们一起玩儿！不过，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又转向余艳红，“走！回家！”一手抓住余艳红的手，拖拽着余艳红往车站外走。
“文才，我明天去找你！”余艳红一边被拖拽着走，一边回头对文才说。
文才没有回应，余正科对他不友好，他再回应余艳红，只会让余正科更气，更加用力拖拽自己的妹妹。
二
文才还未到院子外，远远地看见老爸文华已在院子外等候迎接他了。
“儿子，怎样了？”文华远远看见儿子从小路上过来了，便跑着过来问道。仅管很相信自己的儿子，老师都说了文才一定能考上大学，他不会怀疑老师的话。不过，真正要见到结果的时候，他心理里还是紧张，更多的是期待，眼睛里放着光，还有些疑虑。
“爸，我考了540分，没我预想的好。”文才眼里有些暗淡。
“考上了没有？”文华一听儿子说没有预料的好，心中一急。
“考是考上了，老师说应该能上重点大学。”文才说，“去年的重点录取线在520分，今年可能会再低一点儿。”
“考上了？！”文华焦急而又有些兴奋，希望得到儿子再次确认。
“考上了！”文才平静地点点头。
“考上了重点？”文华脸上的额头上的皱纹和两条正在打架的毛毛虫般的眉毛一下子舒展开来，眼角的几条鱼尾纹随着眼里和脸上的笑意幸福地隆起来。
“嗯！考上重点了！”文才再次点头。
文华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又转头往院子里奔去，他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婆翠兰，他的梦，他做了几十年的大学梦，终于在儿子身上实现了！
刚冲进院子，他立刻又折转回来，几步到跟前，一把拉起文才，拖拽着文才一起冲进了院子。儿子才是他的骄傲，儿子才是主角，作为父亲他感到自豪。
“翠兰！翠兰！”一进院子，文华高声叫起了翠兰。
“儿子回来了！考上了！考上了！”文华大声地在院子里高声宣布。
三
自从文才回到院子里，文华就忙碌了起来，先是翠兰被叫出来放下手中的事儿，去通知住在邻村的大女儿、二女儿和全家人晚上到家里来吃饭。
交给文才的任务是“好好休息！”或者“看电视！放松放松。”
随后，开始亲自置办晚上的菜。
文才觉得有些好笑，老爸的反应是不是过头了？不过他还是服从安排，在屋里坐下来看了几分钟电视，又百无聊赖地关了电视出来，帮着老爸弄菜。
“爸，晚上姐他们都要来吃饭，我也来一起弄吧。”
“不用，我一人能行。你休息去！”
“今天只是看了个成绩，又不累。”
“那行，你帮我弄一下，一会儿我去跟你吴叔和江叔说一声，晚上也叫他们一起，他们可关心你的成绩了，问了我几回，我都只说了应该能考上，不过要等到成绩下来才能确定。今天成绩出来了，也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请他们过来吃酒。”
文华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在村支部书记吴大江、主任江玉河面前显摆显摆。他这个村会计虽然是村里的三把手，但就是他这个三把手的儿子考上了大学，而且是重点大学！村里到目前为止考上重点大学的就他儿子文才独一个！这样的显摆他觉得还不够，他觉得应该拉着文才在村跑上一圈儿，向村民老少们宣部自己的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但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于文华杨想到了吴大江、江玉河，他要借他们嘴把自己儿子考上重点大学这件事儿，在全村发布出去。无疑，吴大江和江玉河的嘴是村里最权威的渠道，比先前村里流传的“文华的小儿子考上大学了”和“余守年的小女儿也考上大学了”要权威得多。通过吴大江、江玉河传出去，那就是全村的重大新闻！
文华一想到这个新闻传出去后村民们投向他的羡慕的眼光，他就有些满足和陶醉。
当晚，文华家的院子里除了老婆翠兰、大女儿文学、二女儿文艺，大女婿王家和、二女婿卢秋冬和两个小外孙王小虎、卢春雨外，还有村里与文华关系好的村支书吴大江、主任江玉河。
文华很开心地拿出自家泡制的白酒来请吴大江、江玉河喝，这可是他的私藏，是不轻易给人喝的，文华自己也是偶尔才喝上一小杯。这次搬出一大坛来，翠兰也有些吃惊。
“呵呵呵呵，今天我家小子文才看到成绩了，虽说考得还不如他自己的意，但也算上了国家重点大学的线，考了540分，老师说了这成绩能上很多重点大学了。今天也算是小范围地庆祝一下，请大江和玉河喝喝我自己泡制的酒！”文华满脸的得意。
“你这酒我可没喝过，平时你都给我们喝的都是几块一瓶的老白干儿。”吴大江看了看文华手里捧着的坛子。
“呵呵，这酒我泡了几年了，平时我也很少喝。”文华开启了酒坛的封盖，
“香，香，真香！”江玉河在一旁闻着醉人的酒香赞道，“老文，你这可不够意思！平时给我们喝劣酒，好酒留着自己喝。”江玉河将文华先前准备的酒杯换成了面前的空碗。
“翠兰，给我拿个菜盆来！今天酒管够，不醉不归！”文华豪气地宣布。
“今天这么舍得了？”翠兰嗔了一句。
“好日子当然要喝好酒，快点儿！这坛子倒起酒来不方便。”
翠兰起身奔厨房去了。
“文才，你可真厉害！成了我们村里第一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在我们全镇可都数得上了呀！”吴大江说。
文才发现，以往吴大江都称他为“小侄儿”，而今天却是直呼其名了。以前把他作为小孩来看，而如今却是把他作为了大人来看来，因为他是一名重点大学的学生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文才心中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觉得自己已经是独立于父母之外的成年人了。
“可不是？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呀！文才，这可是开先河的事情！”江玉河对文才说，又转头对文华说，“前些年余守年的大儿子考上个中专都回来大摆了宴席，老文，这回你可要摆更大的宴席请全村的人来庆贺庆贺呀！”。
“那是，那是，这个是全村的喜事，老文，这你可不能省！”吴大江附和道。桌上的除了文才、两个小家伙和抱着酒坛的文华，其他人包括文学、文艺、王家和、卢秋冬都点头称是。
“你们真想把我们家吃穷呀！”翠兰拿着盆到了桌边道。
“翠兰！你家是吃不穷的。事就这么定了，我和玉河去向村民们宣布这件大喜事儿，等老文准备好了，就在村里大宴三天。菜么，一家出几个菜不就够了！”吴大江说。
“请大家吃饭，倒不用大家来凑菜。只是倒时候要麻烦支书和村长帮我张罗张罗。”文华满脸堆着笑，开始捧着酒坛往菜盆子里哗哗地倒酒。
他算是应承下来了，心里十分开心，一家的事儿变成了全村的大事儿，这是多长脸的事！
“这不都是小事儿么？”吴大江说，两只眼睛盯着文华捧着酒坛的手，生怕文华一抬手不往盆里倒了。
一桌人开始喝酒吃菜。桌上人声喧闹，除了夸赞文才聪明能干，就是夸赞文华、翠兰生了个好儿子，教子有方。
文华听着这一声声的赞叹，不论是夸儿子的还是夸他的或是夸翠兰的，他心里都美滋滋的，自己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自己当年的错过，大女儿后来的遗憾，在心里留下的空白，这一刻都被一声声的赞叹填平，慢慢让他有些飘飘欲仙。
这一晚，文华喝醉了，吴大江、江玉河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两个女儿和女婿带着外孙什么时候离开家的，他也不知道，连自己怎么上的床，他也记不得了。
翠兰知道文华晚上喝的酒并不多，没有平常多，也不比吴大江和江玉河喝得多。这两老兄经常被文华灌醉。而今天，居然是文华自己先醉了，让两人一阵窃喜，相互也敬了两杯。
真是人逢喜事难自持，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二天，文华醒得很早，因为头天醉了睡得太早。
他醒后发现自己对昨晚的事儿记忆有些不清楚。
“昨天喝了多少？”“说没说不该说的话？”……
他记不清了，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他就因为喝醉酒后对翠兰说了一些平时他不敢说的肉麻话，被翠兰取笑过几回。昨晚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当着外人的面，而且还有小辈……“怎么就喝醉了呢？”他心里有些害羞，也不是害羞，是不好意思面对可能醒来的妻子。就如年轻的时候，他和妻子以特殊的姿势亲热后，醒来面对妻子时的心情，有害羞有歉意，有开心也有疑虑。
他轻轻地揭开自己身上被单遛下床，不惊醒翠兰，悄悄出门了，打着下地去看庄稼的名义出去了，其实是去抽空回想昨晚喝醉后的一切。可是，可是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文华马上就调整过来了，他想到今天吴大江和江玉河唾沫飞溅地向遇到了村民诉说儿子文才考上重点大学，村民露出羡慕甚至嫉妒表情的情景，心情立刻大好，昨晚的事儿跟这个相比，算什么？
他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进了家背后木耳山坡顶上的翠绿地青杠林。
四
暑假的第一天，文才醒得比较晚。昨晚睡得不太好。昨天白天，余艳红紧紧挨着他的感觉让他意犹未尽。而且，余艳红说了会到乡下来，还要来找他。文才自昨晚躺下的哪一刻起有几分期待，准确地说，文才有点期待余艳红身上那香喷喷的味道。以前，他还未如昨天那般亲近一个女生，那种肉嘟嘟的触感和身上香香的味道，让他心中有些向往，有扑到余艳红身上，如小狗一般咬一口的冲动。
结果，晚上的睡梦中文才的愿望实现了一半，他咬了一个香喷喷的美女，不过那美女好像是余艳红，又仿佛不是余艳红，让文才有了一丝对余艳红的期待。当他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跑马了，起床来悄悄换下了裤叉，趁着微微的疲备又睡过去了。
早上，翠兰来叫醒文才，顺便来收衣服裤去洗。
“妈，我都大人，自己的衣裤自己洗！”
“哟！儿子真长大了！好吧，以后你离开了爸妈，就自己照顾自己。”
翠兰离开文才房间后，文才起床，回味了片刻。“难道我真的喜欢余艳红？”
五
余艳红到村里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陪着她一起来的还有老爸余守年和老妈何苗。
余艳红头天下午跟着哥哥余正科回到家的时候，如余艳红意料的那样，她并没有受到余守年和何苗的责备。余守年和何苗根本就没有提她和文才的事儿。为此，余正科心中还有些不平：“老爸老妈也太宠她了！”
余艳红回家后开始收拾东西。余守年、何苗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何苗问了：“艳红，这次回去要住多久？”
“看心情，心情好就多住，不好就早回。”余艳红一边埋头整理衣裙往箱子里装，一边回答。
“明天，我和你爸也陪你回去。”何苗说。
“你们也要回去？”余艳红仰起头，抬起正在整理箱子边上衣角的手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露出漂亮的脸蛋儿，眉头轻皱着。她不解为什么老爸老妈要跟着她下乡去，难道要阻止她和文才？
“爸妈只是去乡下跟你大伯两伯交待一下，顺便跟他们一起吃个饭。你考上大学这么大的事儿，也该跟亲戚们说一声。”何苗说。
“哦！”余艳红一副了然的表情，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艳红，你很喜欢那个小子么？”何苗问，“就是你哥说的那个姓文的男生。”这让余艳红不好再隐瞒。
“嗯！”余艳红很干脆地承认了。反正文才都考上重点了，这次去乡下也要和他在一块玩儿，隐瞒没用，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他长得什么样子，帅么？”何苗问。
“个子高高的，样子挺帅的。”余艳红点点头，“人，也很聪明，这回他考上了重点大学！”怕妈妈反对，她又补充道。
“当然得人帅又聪明，这才配得上我女儿！”何苗说。
“妈，你支持我？”余艳红不可思议地看着何苗的眼睛，仿佛要发现妈妈内心的阴谋。
“呵呵，妈妈当然支持你。优秀的男生又不多，你先攥在手里，总比以后再费力地到处去找要好。”何苗微笑着说。
“真的？妈，你真好！”余艳红一下子蹦起来，在何苗的脸上亲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妈妈会支持她。
“不过，女儿，你还太年轻，还是个小女生，人生的路还早得很。妈妈不反对你接触你喜欢的男生，但要注意保护好自己，我也相信你喜欢的男孩子不会伤害你。但是你们都是年轻人，妈妈也年轻过，年轻人容易冲动。妈妈希望你在大学毕业前不要与任何男生发生关系。你明白吗？”何苗严肃地说。
“妈——！”余艳红娇羞得满脸通红，并嗔了一声。
余艳红当然明白妈妈的意思。妈妈的意思就是她们那群众女生在寝室里常说的“下手”。余艳红喜欢文才，喜欢他高高的个子，喜欢他在篮球场上壮而有力的身体和手臂，喜欢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喜欢昨天和他坐在一起身体碰碰撞撞的感觉。说实在话，她对“下手”是有些期待，特别是在女生寝室里，熄灯后几个女生讨论起那神秘的“下手”，谈起言情小说里描绘得玄妙的感觉，心里很痒痒、很神往、很想试试。她没想到妈妈会跟她说这样的话，而且还那样严肃。
“妈妈是在认真地跟你说话！”何苗严肃道，“你们都还没有长大，没有真正成熟起来，如果早早地发生关系，会伤害到你们的身体，也会影响到你们以后的感情！甚至会让大家生活得很痛苦。”何苗接着说，“妈希望你要把握住！”
余艳红从来没有看到妈妈如此严肃，态度甚至有些严厉了，仿佛在责斥已经犯下错误的她。“妈，我知道了！”余艳红说，她低下了头，原本预想在乡下与文才相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儿的一些想法也被冲淡了。
第二天一早，余艳红就开始期待和父母一起回老家。一直等到了大半上午，余守年和何苗才买好了菜，带着余艳戏一起出发往乡下去。
余守年提着余艳红的箱子，何苗和余艳红提着菜，心情愉快地直奔拦水坝村去。三人到了村里余守年大哥家，开始张罗把大哥、二哥两家人聚到一起中午吃一顿饭，商量如何在村里办个宴席庆祝女儿余艳红上大学的事儿！
余艳红坐在大伯家的堂屋的凳子上，巴巴地望着门外，她多想出门去，去看看文才在干什么，想和他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