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清辉沐孤影,旧事难量。
清晨,千万蕊朝霞中,盘腿坐在屋顶上的少年迎着初升的骄阳,餐霞饮气。
随着少年的吐纳,一道微若秋毫的稀薄白雾,在霞光中微微荡漾,久而不散,跟着他一张嘴,白雾又被吞了回去,内功已有些许造诣。
世间平平武者分九品,天资卓越之人点三盏命灯达通透境,通透二字取寂而不动,感而遂通之意。在其上便是玄而又玄,众妙之门的玄妙境,世间唯寥寥数人尔。
天已大亮。“小安!”一楼间传来曹白氏呼唤。曹相安翻身进窗到楼下。
画中内息图自己已练了三年,没有领路师父或旁人相问,自己小心翼翼,无比谨慎的修行,练了如此之久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只是平常干活,气力总源源不断,除了力气大点,好像与平常人并无差别。
其实曹相安并不知道,自己修炼的只有功法没有招式,如徒有薪柴也燃不出火来。
又是平凡的一日,砍材烧水,喂牲畜,搬粮送米,一番忙完回来曹白氏已做好了晌午饭,娘俩坐一起吃饭。
他多年的修炼已形成习惯,一有空闲便口中碎念内息运转次序,自然而然进入冥想状态。
曹白氏举筷点着对面少年人的额头:“讲与你几次了,吃饭莫要自说自话!”
曹相安吃痛的捂住额头,说来怪,自己修炼这么久,娘打自己怎还是这么痛。
吃完饭,一日的活又已经干完,姚云北是许久未见了,他在跟着胡屠户当学徒,也好,以后好有个活技。曹相安无事倚坐在门槛上抱着破坛子,闭目冥想。破坛子是小安的心爱之物,抱着坛子曹相安也心安。
“傻儿!傻儿!今天是初几呀?”曹相安不用睁眼便听出是街上的地痞。
地痞见傻儿没反应,悻悻然吊儿郎当走了。曹相安指尖拈来一石子,不用看翻手弹出。“哎呦!”一声,地痞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吃痛。
“谁呀,哪个混蛋!”瞧着地痞撒泼打滚狼狈样,坐在门槛上的他心情开怀。
半夜,曹相安从梦中饿醒,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自家娘娘还不给肉吃,加之自己修炼会挥耗气血,夜中总是常常饿的睡不着觉。
月下独行,十六岁的少年在屋顶之间挥洒飞奔。
月色美极了,下到锅里,便是一碗顶美味的羊肉面。
“好吃么?”玉穗儿瞧着油灯下狼吞虎咽的少年。
少年点点头,玉穗儿这两年厨艺越发精进了。她摇了摇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前两日,我见那郎中家的冯小姐也带了铃铛,这段时间特风行。”
他点点头。她拍了拍他脑袋,低头沉默了一阵,眉目间有郁色:“再过两日,晚上就不要来了!”
曹相安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我已及笄,此时梳弄已算晚了。”
他还是一脸疑惑,她却不再解释自顾自收了收了碗筷。这时,草窗外映出火光,有脚步声。玉穗儿赶紧吹灭油灯,拉着他蹲藏在灶炉下,房屋中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草窗映出的微光,瞧见少女脸上的红晕,她紧张极了,谁不怕那彭大娘,紧闭着眼睛憋红了脸,他瞧着她的娇憨可爱,忍不住开玩笑伸指刮了下少女的鼻头。
“啊!”玉穗儿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他赶紧捂住她的嘴,少女一双明眸,写满不敢相信的责怪。曹相安嘘了一声放开手。少女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
窗外那人终于走了,两人站起身来,她不敢看他,又怎愿再点灯;他直挠头,竟然也有些窘迫。
玉穗儿要走,曹相安忍不住叫住她,她转过头,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终究没说什么。
“真是傻子!”玉穗儿伴着月色离去。
......
曹相安跃上屋顶,月朗星稀,他支着下巴想了好久,今日她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我真是傻子。”想了半天终于想通其中窍门,脸上露出喜悦:“我可是会武术的,不是事儿。”
曹相安心潮澎湃在屋顶上对着空气耍着拳,嘴中还如孩童般给自己配音。
这时安丰园大门大开,曹相安弯腰躲在房檐后,几个伙计架着一穿长袍的醉鬼扔到了大街上,“该死的白奴。”伙计临走还挨个往他身上啐着痰,显而易见是没付嫖资的货。
曹相安站在屋顶上,扔了一小石子在那人身上,没反应,已然是醉死过去了,寒冬腊月中,过不了两个时辰必定冻死。
他将这醉死的人拖到背风的巷子里,搬来点稻草给他盖上。仔细一打量,高眉深目,此人应是西域人,怪不得那些伙计不怕出人命。
待到曹相安走后,那西域人竟又坐起,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摇摇头打个酒嗝,想想再去哪讨酒喝。
......
次日
曹相安悠闲的驾着驴车给镇外驿站送米,打开怀中的布袋,曹白氏给他带的烙饼卷馃子,还是热的。曹相安心中似乎有喜事,一边吃一边惬意的哼唱着前世的歌曲,连座下的驴也哼哼了两声。
“萝卜,改日给你讨个老婆!”曹相安笑道。
萝卜摇晃着头打了个响鼻,似是回应。
一路无话。
午后,一人一驴赶到驿站,往日间门可罗雀的驿站,今日竟人满为患。
曹相安轻车熟路将驴车赶到后院唤来伙计卸米,院中马厩中全是上好的骏马,心中暗付驿站中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驿站中一小吏的妻子住在苍旗镇,每次曹相安前来送米,都帮她带些物件给她丈夫。
曹相安挎着包裹一脚踏入驿站,丹田真气微微躁动,心头一紧,便只见驿站中都是着黑衣的大汉,气氛肃杀。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承驿吏此时缩在案后,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曹相安正要转身出去,一大汉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把薅住他的肩膀。曹相安吃痛,这人定为修炼之人,而且内功修为在自己之上。
“你是何人?”那豹头环眼的大汉审问道。
此人面目威严凶狠,身上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气魄压人,曹相安一时竟忘了说话。
大汉抓起曹相安的手腕,一股真气递进曹相安他的体内探查,他赶紧敛声屏气将经脉中的真气归于丹田。怎料那人的躁横真气一路往下直奔丹田。
间不容发关头,“大人,此人是我娘子娘家的侄子,小时候发热烧坏了脑袋,是傻的。”突然驿中小吏上前解围。
“来此做甚?”严声问道。
“为小人带些被褥。”
曹相安平日里装傻充楞,经年累月,面目中自然带有傻气。那人上下打量一番,终于撤回真气:“你娘子娘家是哪里?”
“向南十里的高洛村。”小吏卑躬屈膝道。
撒开虎钳。小吏暗中向他递了个赶紧走的眼神,曹相安看了小吏一眼记住这份人情。
“郑大人。”待到屏退驿站中无关人等,那大汉走到坐首座的一人面前,此人仪态清高绝俗,目若朗星,是一姿仪绝佳的男子。
“绣衣使探查十余年,终于确定秘宝和武林余孽的下落,为何让那皇卫司先行入城?”
男子只是举杯饮酒:“边陲之地的琴台醉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将杯中酒饮尽,站起身来道:“武林余孽实力非常,皇卫司三年前便在边陲之地布局,谁先入城并不重要。”走到门口侍从为他披上披风,翻身上马:“只是要看看最终谁能摘桃。”
......
回镇路上的曹相安伏在官道上仔细端详,官道一层浮尘上,有密密麻麻的马蹄印,正是通向苍旗镇的方向。
要出事,曹相安心急如焚,从速赶回苍旗镇。
此时的苍旗镇中,讨杀声,哭喊声,告饶声,刀剑声乱作一团,身披玄甲的士兵见人就杀,血流成河,累累的尸体就随意堆在路边,活人瑟瑟发抖的等着被屠戮,喘着白气的马被绳索乱缠着,点燃的房屋火光冲天,人命如草,血流漂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