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孩童的手,瘦削的小手洁白无瑕,手腕处一根红绳铃铛缠绕,叮铃铃的,正奋力的扒着草丛灌木想要钻出来。
“娘亲,那好像,真的是个人。”
入耳处,一个小女孩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看这小手胡乱拨弄着树枝,想要钻出来,竟是有些可爱,估摸着这女声来源似也就七八岁的模样。
少年松了一口气,不是追兵,也不是怪物,先前翻身上树,又是胆战心惊,原本已经虚弱的身子更是负担不起,还未来得及想,这等险恶之地,怎么会有孩子呢?更何况,是从那迷雾深处走出来的??眼前一黑,就从树上栽落了下来。
“哥哥,哥哥醒醒,小哥哥?……”
“就知道,你会来。”
一声阴冷的男声忽地响起,带着嘲笑与不屑。
韩止停下思绪与脚步。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前方不远的树上跳下。
“真不知道家里那群老不死的怎么想的,就你这么一个残废,还非要老子跋山涉水这么远来找。昨晚那个,已经死了吧?”
黑影冷哼了一声,一边说着,一边从树下阴暗处走了出来。黑色开衫,内有软甲护身,武士打扮,腰间别着一柄漆黑武士弯刀。黑发,黑眼,黑色半遮面的金属面具,眼前几缕发丝遮挡,即使看不见眼神,从说话的语气中也能想象到,这人怕是比山中豺狼还要阴毒。
不等韩止接话,黑影一边向韩止靠近一边又自顾自的说道:
“那个比残废还要废物的垃圾,被你杀了也是活该!说吧,是乖乖跟我走,还是等我把你卸成八块背着走呢?”
同样未等韩止回应,看似在询问,这人却已如毒蛇般骤然发力,本与韩止十步之遥的他,一息间竟已是欺近韩止身前,原本还在刀鞘中的漆黑弯刀已是带着破空之声,迎着韩止的脖颈横劈了过去,这若是劈实了,莫说是这脆弱的脖颈,就连巨石怕也是会一刀两半。
武士身随刀走,刀之韩止半米处,韩止闭上了眼睛,似忽是放弃了抵抗一般,任由这刀口劈向自己。刀至一寸,韩止披散着的发丝根根寸断,一丝红痕在脖颈处撕裂开来,几滴血珠渗透而出顺着刀锋的方向滑过脖颈。
仿佛是已经看见面前这个只有一只手臂的废物,头颅飞起血花四溅的模样。黑衣武士狞笑着,等待着被鲜血洗礼,等他砍下这颗头颅,他会履行他的诺言——把眼前这废物,卸成八块,就这等废物,若非任务在身,连杀都懒得杀,更别说为了这样的废物奔走千里,传出去,简直是个笑话。不,要卸成十六块。黑衣武士心念一溜十三遭,竟在这转瞬之间,把韩止当成了案板鱼肉,怎么切都想好了。
“二十年了。”
韩止心中一声叹息。终究还是,躲不过么。
空气静止,韩止猛地睁开双眼,眼眸已是一片黑色,断臂处的裹布被红色晕染的更深了,忽的一道黑色的影子自白色的裹布处带着鲜血喷薄而出,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漆黑如墨的手臂,连周围的光线都被撕扯得扭曲变形,炸裂开来的裹布似春日的雪色花瓣缥缈纷飞,而与它一同四分五裂的,还有那前零点几秒前还在想着怎么切成十六块的黑衣武士。
在黑色手臂插入胸口的那一瞬,黑衣武士的脑海中最后的一个意识就只剩下了一个问号:
“这尼玛,究竟是废物,还是……怪物…”
——————————————————
夕阳西下,远山被渡上了一层金边儿。山坳里的小村庄平静的坐落着。
小村自西向东依山而建,南北两侧立了并不算很高的几堵土墙,土墙绵延至村的正东处,两根三米来高系着红布绳的木桩子扎进土里,一左一右的为这村子开了一道简易的门,木桩之间相距约四米开外,上有一块长方形的老旧木板,只是这旧木板上却是半个字都未曾书写。这木门向外不出几步的位置,几颗老树下,未经雕琢的石桌旁几个石墩子闲散的落着,待到夏季来临,倒也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静谧的村中某处突然响起了孩童的喧闹声。想是已经放学了吧。
下午课间的时候,韩影心心念念的还是他放桌上的那根木雕,还有昨个放学的时候,瞎子爷爷讲的故事。此刻他更是没与伙伴玩耍,就像插翅的鸟儿一般,迫不及待的冲向了村东口。瞎子爷爷常待的地方和自己家住的方向一致,倒也不怕听故事听的晚了让娘亲担心。
一到村口,果然,瞎子爷爷就坐在村口的那桩石墩上,悠闲的晒着快要落山的太阳。雪白的头发散乱落下,眼睛微闭着,眼角的皱纹错落而生,看年龄似已花甲之年。
“老爷爷,您睡着了吗?”
韩影一路小跑着过来,在老爷爷身旁的石墩上坐下,轻声问道。
“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啦,小影子”
老者眼睛微闭,沙哑的声音比之脸上的皱纹还要苍老。
韩影嘿嘿一笑,从包里摸出了一个梨,用袖口擦了擦,递给老者。
忽的想到老者目不能视,就开口说道:
“老爷爷,吃梨。”
老者摸索着,用手接住。
“你这小娃儿,端的是善良。是不是又想听你父亲的故事啦?”
韩影嘿嘿一笑没有接话,昨个放学与小伙伴行至村口玩耍,明明是这老爷子硬拉着自己要讲关于父亲的故事,若不是提到他胸口的这枚珠子,一向乖巧的他,才不会晚回家而挨娘亲的责骂。更让人心生猜疑的是,和娘亲说了瞎子爷爷的事儿后,娘亲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那还是头一遭见到母亲有了脾气,将他数落了一通,并且告诉他说,这村中没有一个老爷爷是瞎子。也是头一次叮嘱他——这世间有许多坏人,防不胜防,要他处处留心。
虽说这事有蹊跷,可胸口的珠子却是事实,他一般也少有外露,知道的人也并不多。孩童的好奇心本就强烈,被这瞎子老头一下说中,这心里就像猫抓一般求知的念头无法作罢,心想着,也就听听故事,若这老爷爷有其他要求,自己断然是不会答应的,况且就在自家门口百十米处,实在不行,撒丫子往家跑就是了。
“今天天色尚早,就从你父亲刚来村子的时候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