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去,怕也是等死。若是只她自己一个,估摸着以这年轻女子的性子,会一头撞进这身边毒雾里,也不想回到村中给人再添了麻烦,惹人哀愁。
珍儿抬头看着面前母亲单薄的身子,双唇依旧是紧紧的抿着,未曾出声,大眼睛里除却孩子的童真,还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一丝成熟。
珍儿回过头去,看了看来时的路,又看向前方已渐渐浓密起来的雾气,她知道,已经是无路可走了,母亲这样说,也只是给她一个生的希望罢了。死亡,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在村子里,几乎八岁这年的每一天里,都有人在村口被火化。相比死亡,她更害怕会失去母亲。想罢冰冷的小手更是用力的握住了母亲的手。
正晃神间,眼前的薄雾随着飘落下来的雨滴抖动了一下,一个淡淡的影子透过雾气在前方不远处的一颗树下显现了出来,看那形状分明是一个人影。
“娘亲,那边,好像有个人。”
珍儿用手指着那处悄声说道,稚嫩清脆的幼齿童声在这迷雾深处响起。
年轻女子顺着她的小手望去,前方一片迷雾哪有什么人的影子,不过转念想到自己这女儿乖巧的紧,这一路上受尽折磨,也是一声未吭,突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定是有其道理,不过究竟是人还是妖邪之物,就不好说了。
珍儿的母亲让珍儿在身前带路,两个人就顺着稀疏的灌木丛一头扎进了雾里。好在这雾气仅是浓密了一下就淡去了,透过灌木枝叶,前方一片开阔的林地,相比她们这一路走过来的狭窄小路,简直就是一片新的天地。灌木丛外,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孩,身上破烂不堪,靠着不远处的一株老树斜坐着,不知是死是活。珍儿小手拨弄着身前的枝叶,向外走去。就在此时,那不知是死是活的褴褛少年,竟腾的一下拔地而起,三下五除二的就爬上了他身后五米多高的老树上。看得这少女与身后的年轻女子瞠目结舌的立在了原地。接着那少年就直勾勾的盯着她们这边。
年轻女子心思细腻,一想,定是那少年郎将他们当做怪物了。
“娘亲,那好像,真的是一个人。”
珍儿回头望向母亲,大眼睛里透着一丝喜悦。见母亲点了点头,便兴匆匆的伸手去拨弄眼前的灌木丛想要钻出去,突然咚的一声,那名少年郎竟从五米高的老树上直挺挺的摔在了地面上。
年轻女子匆忙拨开灌木丛走了过去,珍儿也是紧跟着来到少年的身边。
“哥哥?哥哥醒醒,小哥哥?”
小手轻轻的拍打少年清秀得脸庞,只见这少年哼了一声,缓缓苏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两名女子,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还有一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估计也就七八岁的模样。
少年紧绷着的心彻底落下,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
珍儿和她的娘亲大眼瞪着大眼,没了对策,这食物没找到,愣是碰上一个似乎已是濒死的少年。
“后来呢?”
韩影正听得入神,见老者突地停住不讲,回过神来,只见老者面色凝重的望向东方,此时夕阳已是落下,晓月初升,远处如墨般幽黑连绵的山脉似一只洪荒巨兽匍匐在这如水的月色里。近处的几颗老槐好像在轻微的震颤着,韩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揉了眼睛,定睛看去,忽地这股震颤猛然剧烈了起来,初春的老槐树上,未落干净的几束枯枝败叶,被摇的漫天乱舞,老者放在石桌上的梨子,都被颠得飞了出去落在村口的地上。韩影也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急忙扶着身旁的石桌,顺着老者目光的方向看去。
在那黝黑匍匐的深山里,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柱,在刹那间,如游龙般冲天而起,笔直的插入云端,这光柱远看有一人粗细,可这仅一人粗细的光柱,非但没有照亮天际,反倒是将这方圆百里的光线尽数吸收了进去。这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下了这一道刺目的白,与身边如墨的黑,还未等韩影回过神来,仅一息间,这光柱就失了踪迹,连带着身边的震动也是沉寂了下来。光线渐渐恢复。
韩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出现光柱的地方。
“后来的事情,村里多是已经传开了,你的父亲,韩止,他是个善良的人,只是生在了不好的地方,记住那条灌木的路,也收好你胸口的珠子,别让你的父亲失望。”
身后老者喑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韩影猛地回过神来,心中被太多的疑问充斥,刚刚那道光是什么,是不是和父亲有关。老者又是谁?好像什么事情,他都一清二楚。他和自己说这些故事究竟有什么用意?为什么要记住那条灌木的路?胸口的珠子他自是会收好,可怎么做,才是不会让父亲失望?
“你究竟是谁?”
韩影转过身来开口询问,等他定睛看去,这石墩之上哪里还有什么白发老者的踪迹,村口的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清瘦少年立在风里。回应他的也只有空中一轮弯弯的皎月。透过村口的木门,韩影发现村里的男女老少们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炊烟依旧,点烛明灯,只是刚刚那一瞬的永夜,那一刹的白光,已是随着入夜的凉风刻进了少年的心底。
少年呆立了片刻,心底突得一紧。刚刚发现白光的地方正是父亲韩止常去的正东方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遇到了传闻的凶兽还是其他的什么,但一想起早间饭桌之上,父亲对他说的那一句话、看向母亲时的那一对温柔的眸子,他心中不安的感觉便是越发的强烈了。
韩影并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他的父亲不会失望,但是他知道,父亲一定不会想他的母亲失去希望。想罢拾整了心绪,快步的向家的方向走去,娘亲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山林似乎比往日还要沉寂了许多。村口的石桌被月色晕染的苍白,幽幽的夜色深处,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听这脚步,是向这村子的方向走来的。
“是这儿了吧。”
“这方圆十里以外除了毒雾,就没别的。肯定就是这了!先前老三的灵蛇也是在这附近失了踪迹。这韩止还真会躲,这二十年的时间,在这过的也算是有滋有味儿,活下来不说,还生了个野种。只是不知道那野种的娘姿色怎么样,也给咱兄弟俩爽爽。”
两个声音响起,一粗犷浑厚,一个尖细猥琐。
那说话粗犷之人,没有接话,走到村口那石桌边上,蹲下身去,捡起一个梨子,放在鼻尖嗅了一嗅。说道:
“是这儿了,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