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宫里的人大概都知道,洗梧宫淑妃娘娘的三皇子许祁桓是个清冷话少、不喜热闹的美男子,同时也是个捞鱼摸虾、遛狗逗猫的大闲人。大家也知道,这位明眸皓齿,静若处子的三皇子,与大皇子许祁枫感情最为深厚。宫人们时常能看到三皇子抱着自己养的狸奴跟在大皇子的身后,大皇子走一步,他便跟一步,大皇子停一步,他便停一步,有时大皇子走的快了突然停住,三皇子会来不及停步而撞在他皇兄的身上,大皇子便会回过头来,摸摸他的脑袋,再摸摸狸奴的脑袋,继续走路。
可是宫人不曾知道的是,其实许观棠跟三皇子曾为了大皇子而暗暗争斗过。这件事情要从大皇子从先帝那里得来糕点,吩咐宫人送给他俩一人一份说起。
那年裕妃被赐死一年有余,党争平息,许观棠刚满六岁,三皇子八岁,大皇子十六岁。裕妃死后,大皇子搬到了宫外别院,美名为母守孝,其实就是被关禁闭。可是大皇子毕竟是皇帝最喜爱的儿子,吃穿用度上跟宫里还是一致,皇帝每月都把自己吃了点头的糕点,让别院的厨房也给大皇子做来尝尝。
大皇子那时意志消沉,厨房又每日给他做糕点,从不间断。久而久之,大皇子自己也觉得浪费,便让厨房做完打包两份送进宫里给昌平郡主与三皇子。
许观棠那时年幼,喜欢缠着大皇子,可也知自己母亲早逝,父亲不明,在宫里并无依靠,因此许祁枫送来的糕点她都是乖乖接受,从不询问大皇子为何好久不来见自己。
只是没想到,洗梧宫的三皇子竟然一份还不够,还惦记自己的那份。在得知皇表兄送给自己的那份点心被三皇子一起拿走之后,许观棠忍无可忍,第一次让宫人带着自己去找三皇子讨说法,却没想到还没见到三皇子,就被三皇子养的狸奴追了出来,许观棠被狸奴追了一路,一路上的宫人都在想办法抓住狸奴,却没想到那狸奴矫捷的很,怎么也抓不到。
跑到御花园时,正巧碰上被齐国公夫人带进宫拜见皇后的梁清平与梁清卫,十三岁梁清卫当时看见一个小女娃被狸奴追着跑,笑得几乎掉了眼泪。
十四岁的梁清平未看清时还想上去帮忙,可一看到后面的狸奴,自己的心也凉了半截,反而往后退了两步。狸奴,是梁清平这辈子最怕的动物。
梁清平知道自己算是帮不上忙了,便让梁清卫上前去帮忙,梁清卫三下两下,用外衫套住了狸奴,救下了许观棠。从那时起,许观棠对这位梁家的二公子,便心生了好奇与喜欢。
许观棠谢过梁清卫后便气鼓鼓的又回到洗梧宫,恰巧听见洗梧宫的内侍在跟许祁桓回禀,说是自己已经把狸奴最喜欢的小鱼干偷偷掖在了昌平郡主的衣服里,狸奴追了郡主一路。
许观棠一听,气的在外面大哭起来,许祁桓怕引来淑妃娘娘,只好拿着许祁枫送的糕点安抚,但因为嘴笨不会说话,只是拿着糕点在许观棠面前晃来晃去,许观棠以为许祁枫在笑话自己,哭的更加厉害。这一哭真的把淑妃娘娘引了过来,淑妃娘娘责罚了许祁桓,还把两包糕点都送给了许观棠,这才让许观棠转悲为喜,乖乖回了自己的宫院。
许祁桓被罚的那天,晚上淑妃娘娘来哄他睡觉,悄悄问道:
“桓儿为什么要欺负郡主呢?”
许祁桓想想,说:
“皇兄离宫,她没有人可以陪着玩,大概会很寂寞吧。”
淑妃娘娘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郡主固然惹人怜悯,又十分可爱,可是桓儿,以后你还是要多默少言,这样才能保全你我。”
许祁桓点点头,不再说话。
许多年后,就在许观棠出嫁的那一天,许祁桓抱着狸奴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然后悄悄让内侍送了一个盒子给许观棠,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条小鱼干跟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道:言寡尤,行寡悔。
许祁桓登基前一日,洗梧宫。
许祁桓抱着年事已大不爱动弹的狸奴,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发呆,淑妃娘娘则在一旁的小花田里收集垂露。
“母妃,我过往欺负昌平郡主,不是可怜她,而是喜欢她。自八岁始,我就喜欢她。”许祁桓说。
“桓儿,不要再念郡主了,应改口国公夫人。”淑妃娘娘倒不惊讶。
“母妃,我想她做我的皇后,哪怕我背夺人妻的非议,哪怕我的朝臣都不赞同,只要能得她一生,我便愿做这天下人中最勤恳的人,做着天下人都希望的君主。”许祁桓说,“爱恨嗔痴也好,妄想臆断也罢,我要试试。”
“都说你跟你父皇最是不像,如今你倒是要寻他的老路。桓儿,从明日起,母妃再管不了你,可母妃还得说一句,你与郡主,不是先帝与我。为君为天下人,这是初衷,亦是善终。”淑妃娘娘取完垂露,放到了许祁桓身旁的小石桌上。
许祁桓站起,月光撒在他的肩上,怀里的狸奴慵懒的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堆在了他的臂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也是天下人,她也会是我的妻,与我并肩天下人。”
郑老太太进宫那日,太后下旨令齐国公夫人随行,许观棠早早便梳洗打扮,临行前跟整顿国公府后院园林的匠人打过了招呼,若她回来晚了,就让他把图纸交给李管家,再让李管家交给国公爷审核,若通过了,明日就可重修。
到了晚膳时间,梁清平与国公府众人还未等到许观棠回来,梁清平刚想遣小厮去宫门口询问,却见今早送许观棠去宫里的马车回了府,驾马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府里,与李管家只言了几句,还未言完,李管家便着急跑进了内院。
梁清平正吩咐女使们上菜,却见李管家满脸的慌乱,看到他时眼睛已经红了大半圈。
“国公爷,刚才宫里传了消息,夫...夫人突发急症,薨...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