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
陈天杰准时起床。从吃完药开始到现在，整整四个小时，他并没有睡觉，只是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日出。
这样的生活真难熬。
轻轻推开于果果的房门，小姑娘还睡的正香，一只脚把被子踹开了，睡相及其潇洒。
陈天杰走过去，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雪白的饱满的额头，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吻了吻女孩的头。
奶香奶香的。真可爱。
他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背好书包走出了家门。
听到门响声后，床上的小女孩睁大了水灵灵的大眼睛。
张宇瀚早就等在了他家门口，见人出来了，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和闹钟似的，咱俩定的六点十五下楼，你这一分一秒都不差啊。”
陈天杰没理会他的贫嘴，张宇瀚却注意到了他眼底的黑眼圈，“哎哟，老陈，你熬夜了？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啊，熬夜写作业了。放学之后就顾着打游戏了，作业忘写了。”陈天杰编了个谎。
张宇瀚竖了个大拇指，赞叹道，“牛逼啊，你怎么不拉上兄弟我一起打游戏？”
陈天杰不客气地怼，“就你那技术，还是再练一百年吧。以后你换个游戏名，就叫人机一号。”
张宇瀚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个什么理来。的确啊，他那个技术，恐怕连人机都打不过吧。
两个人一路走到学校，沉默无言。直到一个曾经追求过陈天杰的女孩说话之后，才打破了沉寂。
“露露你看，那不是陈天杰吗？我曾经特别喜欢的那个。”那个女生拉着闺蜜的手说道。
“啧，没想到一年之久他就混成了这个样子？曾经他不是挺嚣张的吗？”
她闺蜜是个大嗓门，经她这么一说，路过地学生都纷纷看向陈天杰。一年前，陈天杰这个名字谁不知道？那是所有老师眼中的佼佼者，所有同学眼里的男神。
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变成了过街老鼠，见到谁都低三下气的。
……
没想到上学的时候正巧看见陈天杰了。那些难听的话他都不介意吗？可是这些话却像刀子一样一笔一笔划在了我身上。因为我知道我是毁了陈天杰的罪魁祸首。
“小杰，早啊，身体好点了没？”我热情地上去打招呼，狠狠打了那群人一巴掌。谁说陈晓妍不要他了的？我陈晓妍就在这！
陈天杰有些意外，他点了点头，低沉地开口，“早，我身体挺好的，谢谢关心。”
我和陈天杰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直走到了教室门口。这一路上，我们俩成了整个学校的焦点。
议论声源源不断。可陈天杰仿佛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言不发地低头走着自己的路。那样子真让人心疼，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小杰，我们聊聊吧。”我把书包放在了座位上，转过身去看他。他像个迟暮的老年人一样，慢慢地把书包放好，又慢慢地把第一节课的书摆放好，这才缓缓看向我。
我突然发现那双闪着光的桃花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如死灰般的眼睛。这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世界上所有的虚伪。这种淡漠的眼神本不该是这个年纪所拥有的，为什么他会露出这样成熟的眼神？
“一年前的事，我对不起你。”我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台词，“一年前我不是真心想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的，我是因为太着急了，我想让你证明你爱我。当初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我以为我们第二天就可以和好了，结果传出了你自杀的消息……”
“行了，别说了。”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所以你说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我咬了咬唇。他刚回学校没几天，我就和许哲分手了，和许哲分手的第二天，我就来找他复合。这事说不过去，怎么解释都像绿茶才能干出来的事。
但我知道这是我该承受的。这是我造下的罪孽，理应由我承担后果。
“我还喜欢你。我和许哲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身上有你的影子。”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反应。恍然间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帅气阳光的少年站在阳光底下向我招手，一个笑的很灿烂的女生屁颠屁颠地向他跑过去。
回忆终归是回忆。再次抬头，少年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取而代之是一个面如死灰行动迟缓的男生坐在我面前。
“嗯。”他只是很冷漠的回答了一个字。这反倒让我安心了。至少他没说什么拒绝的话，说明我还有戏。
我转过身，结束了这段诡异的对话。身后再次传来那阵干净的气息。无论时间和经历怎么蹉跎这个少年，身上的气息却是永远不变的。
我想，他的灵魂早已残破不堪，伤痕累累了吧。
……
第一节课的整堂课，陈天杰都坐立难安。他知道陈晓妍什么意思。大费周章说了那么多的话，不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
他们还有以后吗。他们还可能回到原来吗。不，不可能了。从陈晓妍把他手机号码拉黑那一刻起，从那把刀划过他的手腕那一刻起，他们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数学课上，趁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板书，陈天杰偷偷把手伸到了桌子底下，轻轻把手表摘下来。那手表，自从他第一次自杀以后就再也没找下来过。
葱白的手指轻轻把手表摘下来。手表链下面是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疤痕。他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刀子的冰冷和倒下去的时候看见的血。
如果当时真那么死了该有多好。总比现在这样纠结地活着舒服多了。
他轻轻地抚摸那道疤痕。一直到现在，他的右手端任何东西都是抖动的。曾经被誉为钢琴小王子的他再也没碰过钢琴。
这一切都是败给了前面的那个女生所赐，可为什么他对那个女生一点恨意也没有？反而听她说还喜欢自己时有那么一丝丝窃喜。
他在窃喜什么呢？他暗自嘲讽自己。你做什么都做不好，回想这17年来，你活的太失败了。这样一个失败的你又怎么去奢求她的喜欢呢？
他轻轻把手表戴上。
第二节课手机音乐课，是陈天杰一直不想面对的课程。他热爱音乐，热爱唱歌，更是热爱钢琴。可现在他再也没有触碰钢琴的能力了。
音乐老师姓张，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女老师，性格很温和，所以大家都喜欢上她的课。
“哟，小杰回来上课来啦？”张老师热情地说。这个班里她最喜欢的学生就是陈天杰。
“嗯。”陈天杰很冷淡地答道。
“你怎么了？一年不见你这性子怎么变得这么大？”张老师还不知道他抑郁症的事情。
陈天杰不慌不忙地答道，“应该是在家学习比较繁忙导致的吧，毕竟没有老师辅导。”
全班同学：“……？”
陈天杰在全班同学面前扯起淡来也是相当的自然，说的跟真的似的，张老师点了点头，带着同学们学习新的曲子。
“全体起立，大家一起合唱一遍这首歌曲，由咱们班的陈天杰同学伴奏，鼓掌欢迎！”
寂静无声的教室。没有人鼓掌。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锁住了陈天杰的右手。所有同学都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陈天杰那晚上割腕自杀了。割腕自杀的人还怎么弹的了琴？
陈天杰忽视掉这些人的目光，径直走向那台钢琴。谱架上放着一张钢琴谱，陈天杰坐下，用左手弹了几个音符。
陈晓妍和张宇瀚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陈天杰放下去的右手。
“老师。”弹了几个音，他说道，“我的右手受伤了，弹不了钢琴了，张老师还是换一个人吧。”
张老师没有多疑，让陈天杰先回去了。
陈天杰坐回原位，张宇瀚转过头冲着陈天杰比了个大拇指，无声地动着嘴型说，“兄弟，牛逼。”
陈天杰家里。
于果果早就收拾好自己了。她慢悠悠地穿好衣服，又慢悠悠地吃了早餐。她和老师请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上午还可以浪费一大段时间在自己哥哥家好好玩耍的。
三思过后，她贸然闯进了哥哥的房间。黑暗瞬间占据了她的双眼。过了一会儿，于果果适应了黑暗，摸着黑把台灯打开了，虽然仍然昏暗，不过总算有点光亮了。
房间很杂乱，东西随意地摆放着。桌上那本绿皮日记本异常醒目。于果果拿起笔记本，随便翻了一页，便看到了一个学的潦潦草草的话，“今天，我割腕自杀了。”
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足以让于果果脊背发凉！原来哥哥早就自杀过了！只不过被救了。
日期记录的是一年前的。微微的血迹还沾染上了这一页的空白处。
继续往后翻，便看到了那些很丧的语句。
-“父亲母亲都离开我了，我觉得我好没用。”
-“今天去打工了，再不打工就要没有生活费了，活着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舍曲林越来越贵了，真不想吃这个药了，早点死了多好？”
于果果“啪”的一声把日记本合上。小脸惨白惨白的。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哥哥该有多么难过。一个人经历着人间的疾苦，这样的生活真是痛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