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老泪纵横,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站起身来走出大殿之时,与擦肩而过的奕王相视一眼,又迅速掉转了目光。
“父皇,儿臣举荐一人,定能让母后转危为安。”奕王朝阗帝行礼之时,大声说道。
始终埋头于奏折的阗帝,抬起头来,见奕王身后跟着的赫然便是慕容城,而慕容城身后又跟着两个人,一个模样清秀,提着药箱,似是药童,另一个白衣翩翩,正是狩猎场上所见的金玉。
“皇上,别来无恙。”慕容城一身白衣,站在朝堂之上,如仙尘拂面,儒雅镇静。
“慕容城……”阗帝见到慕容城,眼中精光一闪,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进宫一般,叹息着挥了挥手,说道:“去吧,你们且去瞧上一瞧,左右不过这几日了。”
如若是寻常人等,乍然听见自己妹妹即将香消玉殒自然要惊惶失措痛哭流涕,唯独慕容城却始终平静如初,说道:“慕容城一定会医治好皇后的病,让皇后与您白头偕老。”
“慢着。
未等慕容城与奕王等众人离开,阗帝突然沉声说道:“慕容城,她真的是你的徒弟吗?你何时收了这样一位徒弟?怎么没有跟朕提过?”
阗帝将目光落在虞锦身上,虞锦不卑不亢地回视,眼角余光看到奕王朝自己身边走近了半步。
慕容城的声音清冷,令人听不出喜怒,淡淡说道:“皇上日理万机,些许小事不值得让阗帝知晓。金玉,还不快来见过皇上。”
虞锦看向慕容城,见慕容城眼底澈明,没有丝毫伪作,于是心里释然,朝阗帝走近正经行了一礼,谁知,良久都未曾听见阗帝唤自己起身,不禁心下疑惑,生出许多戒备来。
阗帝朗声一笑,说道:“朕在狩猎场上曾见识过金玉的身手,确实了得,是年轻一辈里出挑的。”
慕容城回道:“皇上过奖。”
“慕容城,朕想向你讨个人情。时局动荡,太子根基未稳,身边又少得力之人,朕想让金玉辅佐太子左右,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犹如是虞锦,赫然抬头,见阗帝话虽说得客气婉转,口气却不容人更改质疑,只得暗暗寄托慕容城能应付下来。
“皇上,不如问问金玉自己的意思。”
慕容城虽看似客气将决定权交在了虞锦身上,却实在给了她莫大的压力,阗帝跟前怎能明目张胆地抗旨不遵?再者,虞锦已然明白阗帝心中顾虑,不过就是因为虞锦目前名义上是慕容城的徒弟,慕容城又是奕王的亲舅舅,于情于理,阗帝都会怕虞锦站到了奕王一派,从而对于太子李润造成威胁。
阗帝虽待太子不够亲厚,可是李润到底是他的亲生子,是皇室血脉,又是他一手扶持坐到太子宝座上的人,他怎么能放任他人对太子继承大任造成威胁?
思虑至此,虞锦明白这已经不容自己违抗,于是应下:“金玉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
阗帝似是极为满意,龙颜大悦,笑道:“好,朕要封你为……”
虞锦当即回道:“皇上,金玉闲散惯了,不谙官场世事,只想专心一事,不想每日陷于趋奉迎合,请皇上明鉴,恩准。”
慕容城也说道:“既然皇上这样看重金玉,不如应了她,等她适应了这官场,皇上再行封赐也不迟。”
“也罢,就依国舅的意思。”
阗帝看似起来心情极好,似是忘记慕容皇后还在旦夕之间,奕王淡淡说道:“恭喜金玉公子择良木而栖。”
虞锦没有理会奕王的话,她听得出奕王话里的讽刺,却丝毫不以为意,阗帝这样的举动明显有一半是针对奕王而为,他岂会不知?
“舅舅,我们走,母后还在等着您去救治呢。”
慕容城、奕王和扮作医女药童的程衣离去,虞锦也跟着举步离开,谁知阗帝却说道:“金玉,你留下,朕一会召太子进宫,你们见一见,叙叙话。”
虞锦心下一沉,不由地冷笑,诧异阗帝竟是这样迫切,连片刻都不肯留给自己,他要虞锦即刻跟在李润身边,越早越好。
虞锦与程衣交换了个眼色,程衣似是不经意地微微点头,提着药箱旋即离开。
虞锦望着几人的背影,暗自出神,进宫的初衷就这样破灭了,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太子还掌握着虞家满门的性命,虞锦一时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从程衣口中得知慕容皇后遇刺之时,虞锦心中便有了一个主意,要程衣去见慕容城,要他将程衣带进宫照顾慕容皇后,别管此举是何目的,虞锦打赌慕容城一定会答应,因为此刻没有什么比慕容皇后的安全在他心中更重要的了,依着程衣的武功,保护慕容皇后的生命不在话下,慕容城不可能不动心。
而作为交换条件,那就是慕容城同时也要将虞锦带进宫,借机察看宫中各处的布局,以备将来可以进宫察看宝盒的下落,慕容城只得也一同应下,于是便有了刚才进宫的缘由。只是却没有料到,阗帝竟会突然发难,将虞锦以这种方式留在了太子身边,这对虞锦是种考验,考验忠心与立场,可是对太子未必不是另一种考验,考验他驾驭人的能力。
虞锦站在大殿上,望着阗帝略显老态的背影,和缓慢的脚步,一时想到,抛去他九五之尊的身份,他也不过仅是一位老人而已,也会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也会有常人的悲欢离合,而且正因为他独特的身份,才会让自己终生都在这种克制的情绪之中,不得舒展。他虽握着千万人的生杀大权,雷霆万钧的声势浩荡,却也缺失良多,连应有的天伦之乐也不能享受,那些贪婪大好河山权欲熏心的人,岂知他心中的悲哀?
就在思量间,大殿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太子到。”
李润似是早已得知虞锦在,目光扫过虞锦所在之处,神色淡然,径直走到阗帝身边行礼。
“父皇,不知您这么急召儿臣进宫所谓何事?”
阗帝回转过身,说道:“你是太子,是储君,身份尊贵,为稳朝纲,也不容有任何闪失,朕给你选了一位得力的人在身边,往后就让金玉跟着你,护你周全,你看满不满意。”
此言一出,李润狭长的凤眼半眯,见虞锦面色淡然,于是回道:“儿臣自然毫无异议。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委屈了金玉公子?你说是吗?金玉公子?如果你有半分的不甘心情愿,本太子倒是可以请求父皇收回成命。”
虞锦看向李润,一字一句地说道:“谢太子体恤,既然承蒙皇上抬爱,金玉岂能推辞?金玉心甘情愿。”
李润微侧了侧身,背对着阗帝,神色愠怒地看着虞锦,眼底风云变幻却碍于阗帝在场不得发作,不懂得韬光养晦,远离官场是非,她以为她这个金玉公子还能做得久远?可是,如若她想参与这个游戏,他又岂能不成全她?只要她不怕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