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一种人叫弟弟,你就是要趁他还小的时候使劲打他,不然大了,翅膀硬了,就只有被他反扣在沙发上使劲锤的份儿。
说起来,我跟我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充其量就是今天谁去洗碗,谁去做饭,谁又去拖地的矛盾,可这矛盾又很尖锐,随时都有可能被激化。
假期的早上,莫名其妙地被脚边的闹钟震醒,恍惚了三秒,看了一眼手机,早上五点。我怒不可遏,气势汹汹地奔到我弟的房间,还好没锁门。
我直接用被子捂着他,一阵乱打,披头散发地吼着:“叫你给我乱设闹钟。”他蜷缩在被子里,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该不会被我打出内伤了吧,我立马扯开被子看他,他反而把我捂到里面,使劲捶我。看来又失手了。
弟弟说:“跟我爸一样暴脾气。你态度认真点,我就放开你。”
“好,我态度好。”
他放开我,躺在床上继续睡觉,念叨着:“我要是有一个哥哥就好了。”
“什么?”我咆哮着问到。
“因为只见过姐姐暴打弟弟的,很少见过哥哥暴打妹妹的。”他不耐烦地回答。
“照你这样说,我还想要一个妹妹呢。”我把门狠狠地关上。
2
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其实我俩都挺懒的,有时候早上一起床,一看手机快到下午一点,玩会手机,能躺下来接着睡午觉。
但他偶尔又很勤快,勤快得烦人。最可恨的是,每当我看电视剧看得正起劲时,他就拿个拖把在前面神气活现地拖地,来来去去没完没了。
我呢,看着他的背影郁闷不已,便只好学新疆姑娘伸直了脖子往上瞧,或者眯着眼睛往右躺往左躺,意思是:“你瞧,我照样能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出鸡毛掸子掸灰,站在旁边,一边凝视着电视,一边若无其事用鸡毛掸子戳我的手臂,尝试了几下,我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他把鸡毛掸子举得高高的,直接“啪”的一声抽在我的手臂上,疼得我龇牙咧嘴。我“嗖”的一下从沙发上窜起来,前脚掌就踩在他刚拖的湿滑地板上,果不其然摔了一跤,打翻了旁边的垃圾桶,瓜子壳和果皮也散了一地。
我怒不可遏,立马冲向他,他转身就冲回自己的房间,把我反锁在门口,“咚咚咚咚”地敲门,没反应,我全身趴在门上细细聆听,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应该是在打游戏了。又错失良机。
终于等到中午,他渴了,跑出来喝水,他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就“咕噜咕噜”地喝下,突然“扑”地一声就吐出来了,吼了一句:“你在我水里放花露水!”
我立马抓到他一阵乱打:“叫你虚情假意,叫你阿谀奉承,我放花露水算便宜你了!”他奋力挣扎,一溜烟又跑进卧室了。
3
说起来我弟如今速度这么敏捷,还是跟他小时候挨过的打有关。
我俩一起偷别人家的竹笋,快被发现了,说分头跑,并且立下誓言,谁背叛谁,棍棒教育。等我“嗖嗖嗖”地跑回家,藏到洗衣机桶里。后来听到声音,探出头瞧了瞧,原来是我弟跑慢了,被农民抓到我妈面前告状,农民走后,我妈狠狠地揍了我弟一顿。我就待在洗衣机里,吓得不敢出声。
“咚咚咚”,外面传来声响,盖子被打开,我弟鼻青脸肿地趴在洗衣机边缘,小声说:“姐姐,我是弟弟哦,警报解除了。”
我哈哈大笑,从洗衣机里爬出去,得意洋洋地说:“你看你姐还挺有预感危险的能力吧。”
我弟说:“其实你就是怂吧,遇见事情就跑。”我抬起他的脚毫不犹豫地把他塞进了洗衣机,盖好了盖子,任凭他怎么道歉,我也不打开。
4
我弟念高中的时候,脸上开始一大片一大片地冒痘痘,实在惊悚,我妈实在看不下去了,提前挂了号准备带他去看皮肤科,结果临时又有事,把我从床上捞起来陪他去看病。
在医院,护士问我弟,这是你的谁呀。
“她……”我弟欲言又止。
“我是他姐姐。”我替他说。好像是从很早开始,他就没有喊过我姐姐呢,我俩一直以来都是直呼其名,算起来至少也有十几年了吧。
护士于是戴上无菌手套给我弟弟挤痘痘,遇到难挤的,还用小针把它挑出来,很痛,我弟痛得龇牙咧嘴,医院还开了口服药,以及药膏和医用面膜之类的,花了一大笔钱,我替我妈感到心疼。
治疗结束后,我凑到他面前,说:“来来来,让姐瞅瞅,长帅没有啊,哎呀,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去痘,效果不怎么样啊!”他第一次没有反驳我,回到家后,他每日按时敷面膜,活得很精致。
5
他高二的时候,一家人去爬天梯,他不出意料地摔断了腿。
我再一次站在旁边哈哈大笑,感觉他的成长总是带着血腥的武装暴动,人生轨迹简单到就是:悲惨——悲惨——悲惨——摔倒,终于摔进了他的安乐窝——高三。
假期的某天,我在那儿看电视,他一颠一颠地跑过来,突然说:“喂,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记不得了。”我笑着。
“我觉得你有时候挺好的,有时候也挺坏的。”
“怎么这么说你姐?”
“真的,我没骗你。”
“你啰哩巴嗦,说了这么多,其实姐什么都没记住。你小子好好看书准备高考吧!”
其实我都记得,小时候,在爸妈不在家的日子里,我会把他装在纸箱子里,拖着载着纸箱子的滑板车,由东向西穿过小城,到尽头的小溪里找蝌蚪。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那年月的路比现在寂寥,也比现在远。我弟不时从纸箱里露出头来,睁着像大鸟一样的眼睛,问到:“姐姐,什么时候到家,我好怕。”
我通常会说:“慌个屁,再远我也送你回家。”我背倚着空荡荡的街道,低着头把手里的粗麻绳攥得更紧。
6
后来,他考上了离家很远的大学,相约和朋友一起同行。那天,我们一家人到车站送他坐高铁去厦门上大学,我愣愣地站在一旁,只对他那朋友说了一句:“请多关照我家的傻弟弟。”
等这尴尬的送别仪式快要完成了,我和爸妈猛然发现中午没人做饭,正商量着去新开的餐厅吃火锅时,他冷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老姐!”
“什么事?”我不耐烦地回头,突然注意到他似乎一夜之间变高了,变瘦了,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老姐,告诉你一件事情,其实我读高一的时候就能打过你了。”他说。
“那又怎样?滚!”我不屑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看着他的背影,鼻子莫名感到酸楚。
我的弟弟呀!希望渐行渐远的我们,永远可以像过去那样,不要遗忘掉那些故事,如诗如歌,始于姐弟,而终于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