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8788200000007

第7章 渊

我自受了板著刑之后,便经常有呕吐之感。想仗着一贯身体好,时间久了便无碍了。今天也不知是确实不舒服,还是心理作用,只觉头痛欲裂。早早便去歇下,翊钧由囍夏紫鹃照顾。

我在房中不断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我听闻这三个太监自从皇后移宫,便不断物色新人给这一位,皇后失势,月夜又不温顺。他们若只是想讨好这一位倒罢了,最怕怕也想染指立储。

忍着头痛我半夜摸到月夜寝宫,守夜的小太监王全儿在廊上打盹,我道有事与娘娘,也不和他细辩,就进了殿。

月夜已经躺下,见我来也是吓了一跳。我凑到床上按住她道:“你别起来,我说几句就回。”

月夜蹙眉道:“把这云祥囍夏上下人都打发了吧,我与你成日在这做戏,连说个话都要半夜做贼一般,这要到何时。”

我只觉太阳穴处往外一突一突地跳着疼,我敲打着头道:“撤了他们还有别人,不如学先帝对我那般,把三个太监扳倒,这些眼线自己就断了。”

月夜拦住我敲打的手,自己给我揉了起来。

我道:“我来是有别的事,你可知詹仰庇被罢免了?”

月夜叹道:“我下午刚知道,听闻你今天身体不适,料着也是为这个。”

我道:“这三个太监不日应又要来寻我麻烦,这是小事。现下最着紧的是,让翊钧去探望詹仰庇。”

月夜手上停下,疑惑道:“詹仰庇是陛下亲下旨罢免,翊钧此去岂不是与陛下作对?”

“我细想过。”我道:“詹仰庇的下场不似陛下一贯的脾气。陛下对他插嘴家事都放任,却对太监一事如此重责...我总觉得陛下是迫不得已,翊钧若去安抚,也许会随了陛下的心思。”

月夜斟酌片刻道:“确有这种可能。且翊钧还小,又去拜访过詹家,再去探望礼数上才说得过去,陛下应不会怪罪。你的意思是詹仰庇此次直指司礼监,与他们切身相关,他们便蛊惑陛下重责詹仰庇。可...上次皇后娘娘如何与他们无关,他们为何要屡次为难你?”

我提起他们头更痛,愤愤道:“可能因高拱说过什么,他们便提防于我。”说到此,我正色对月夜道:“我该去内阁了。上次翊钧带我出宫见詹仰庇,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在这内宫里往下只怕与我无穷刁难。”

月夜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们去内阁拿你时,张居正难道会保你?”

我想起已经两年未见那挺拔的身影,不自觉笑道:“他不会保我,但他会教我怎么做。”

月夜见我这神情怔了怔,苦笑道:“你此刻的样子,竟有些像我在德安王府时的天真模样。你本不是那么容易信任谁的人。你怕不是看上他了?还是內监见多了,是个男人便是好的。”

我握着她的手道:“跟男女私情无关。翊钧年幼,你与我现下还不成气候。内阁再凶险也是阁老们内斗,与我何干?何况我现在...用冯保说的一句话,还有比现在更坏的么?”

月夜长叹一声,道:“我怕的不过是你被生吞活剥还忙着给人添柴。”

我道:“我在直庐时也不是没见过,这些人虽然个个眼高于顶瞧我不起,但与他们打交道时,比在这内宫周旋受益万倍。”

月夜不语,由我脸上看向殿中,又看回我脸上道:“你坐在这,从我这看着你,好像要被这黑暗吞没一般。我知你担心什么。太子未立,我连太监都拿捏不了,你想自己找办法。”

她低着头,睫毛微微颤动,越说声音越低。最后道:“你要冯保来启祥宫的事,我刚和皇后娘娘提。现在你要去内阁...”

我见她是同意了,便喜道:“这事你找陛下说便好。就说我原本也在直庐当过差。”

我想了想,又道:“这不急,你哪日见了陛下再装作无意提起就好。不可直接为此事去找陛下。”

月夜似无可奈何,点了点头,却道:“我何时能见陛下都是随缘,那三个太监现下就要来找你麻烦。我是断不会让你再受第三次刑了。”

说到此处我头更痛,见夜已深,我让月夜睡下,自己溜回房间却无法安眠。

次日翊钧请示出宫探望詹仰庇,陛下允了。刚要出启祥宫门却见滕祥孟冲赶到,不见陈洪,身后只跟着冯保。见了翊钧二人眉眼笑得挤到了一处,一声声唤着“殿下”。

翊钧被我叮嘱过,对这三人面上还算客气。

孟冲笑眯眯道:“殿下忙着去哪儿?奴才这带来殿下您的新奴才给您看看呢。”说着便把冯保拉了出来。

翊钧看了看冯保,面目表情道:“带给母亲和姑姑看就好。”言毕便带着云祥走了出去。

我在院内忙对滕祥孟冲迎了上去道:“殿下着急出去,奴婢带冯保去见娘娘吧。”

孟冲横了我一眼,阴阳怪气道:“真是哪里都有你呢。”

滕祥厉声道:“你是谁?用你带?”

月夜本就在殿内,听了这话款款而出,裙摆与禁步摩擦作响。她笑着立在殿外,艳若桃李,灿如春华。对二人道:“哪敢让两位见我呢?就该我亲自去司礼监向公公领人的。”

滕祥孟冲对月夜行了礼,滕祥口中道着“不敢。”,面上倒是丝毫没有不敢的意思。

月夜装作看不见,道:“人都带来了,二位便请回吧。”

孟冲上前一步笑道:“还有一事,想与玲珑姑姑问个话。”

月夜一言不发,只瞪着孟冲。孟冲被盯得发毛,讪笑一声道:“只是寻常问话。”

月夜哼了一声道:“哪一次又不是寻常问话?哪次不是给人横着抬回来?想来宫纪现在都随着司礼监走了,用不了多久我与皇后娘娘都得到你司礼监晨昏定省。”

孟冲僵着笑踌躇着如何对答,滕祥瞥了孟冲一眼,对月夜道:“平白无事司礼监不会寻人问话。这还要问这奴婢自己做了什么。”

月夜走到滕祥面前,禁步叮当作响,道:“做了什么需要你日日来提人?莫跟我废话,今日你是谁也带不走。”

滕祥孟冲见月夜这般皆是一愣。他们以往如何,月夜只是冷脸从不与他们冲突。为了我却两次与他们公然对立。

孟冲笑着道:“我们哪里日日来提人了。都是事出有因啊。”

月夜看都不看孟冲一眼,道了声:“你住口。”随即指着滕祥鼻子道:“你们在先帝时便如此和先帝娘娘们对话?”

二人见月夜是真恼了,只得低头应着,随月夜叱骂。

我站在旁边假意相劝,月夜也不理。最后却是翊钧闻声折回,月夜才停了声。

翊钧进了宫门便问道:“他们又要来折磨姑姑了吗?”

孟冲忙小跑过去陪笑道:“哪敢折磨呀,只是来问问玲珑姑姑一点事情。”

翊钧道:“姑姑不去!”

月夜冷笑道:“你们要问什么便在这里问了。三番五次来启祥宫拿人,是什么章程?”

我看了眼冯保,他一直低着头不言语。像听不见周遭吵闹一般。心里更觉得这人有城府。孟冲只作陪笑,看了看滕祥,又看了看月夜。倒像这事是滕祥与月夜之间的冲突。

滕祥表面谦卑,语气却强硬道:“娘娘,司礼监有司礼监的规矩。”

月夜笑道:“合着我要走你们太监的规矩?”滕祥刚想说话,月夜打断道:“要问什么就在这问,要不什么也别问。”

孟冲看着滕祥,犹豫道:“...在这问了?”

滕祥瞪了孟冲一眼,对月夜道:“娘娘今日所为,可是受了这奴婢蒙蔽?还是这奴婢行事就是娘娘的意思?”

月夜不理他,看向云祥道:“云祥!带三皇子出宫好好安抚詹大人。”

我吃了一惊,想她今日是由着心性来,完全不顾后果了。当着滕祥孟冲,直言翊钧去探望弹劾他们的詹仰庇,岂不是不但自己,连翊钧都搭进来了。

滕祥脸上青一阵黄一阵,孟冲讪笑僵在脸上。

翊钧看看月夜又看看我,我冲翊钧点了点头,翊钧复又和云祥走了。

我见这场面僵住,只得上前一步,陪笑对滕祥道:“今日怎地不见陈公公?”

滕祥白了我一眼。我装作未见,又道:“奴婢近日有些事情,待忙完奴婢自己去司礼监向公公们请罪。”

滕祥道:“你能有什么事?”

月夜冷笑道:“我让她做什么,还需要告之你们?”

我闻言不禁心底叹了口气,今日她与这太监撕破脸看来在所难免了。我屡次和她在这启祥宫作的戏,也是多余了。今日她处处护着我,本可以解释是因为赌气司礼监以往对她不敬,而非是为我。可这后来翊钧探望詹仰庇,我做的又是她指派的。是如何也无法把她从我做的事里摘出去了。

滕祥嘴角撕扯出一个诡异的笑,眼睛眯成一道缝道:“娘娘可是说,这奴婢做的都是娘娘授意?”

月夜仰着脸,眉眼仿若远山芙蓉,淡淡道:“是又如何?”

滕祥冷笑一声,向月夜拜道:“奴才就先告退了。”

孟冲见状也赶忙行了礼。二人留下冯保去了。

月夜看着二人走远了,对我道:“司礼监的确欺软怕硬。”

冯保叹了口气,月夜这才注意到他,问道:“你叹什么?”

冯保有些犹豫,半响也不言语,只行了一礼。

我对月夜道:“你此次已是公然与他们对立。以后明枪暗箭的,你和翊钧要万倍小心了。”

月夜看着冯保,眼神示意我,我道:“以后他在翊钧身边,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其实我心底也不是十分信任冯保。不过是能说与他听的,都是不怕让他知道的了。今日已经这样,冯保不瞎也知道月夜与我关系非同一般。说是我所为全是她指使的也没人不信了。

冯保通透,双膝跪地低着头也诚恳道:“奴才在司礼监跟随滕祥、孟冲二位公公多时,本不止这点作为,但高阁老提携陈洪后,三位有意压制与我。这本不算什么,陈洪日渐辱骂责罚,我在司礼监每况愈下,娘娘与姑姑今日救我于水火。奴才虽为內监,却也心有大志。能跟着三殿下,奴才便有了指望了。”

月夜似信非信,拉起他道:“我只这么一个儿子。你好好替我守着他。现在只多盯着他学业便好。”

冯保重重应了声是。

我见这冯保几次,倒是第一次见他流露出情绪。他与我像又不像。我于谁都表现出极强的情绪——或天真或愚蠢或忠心或狡诈。我说的每一句话,只怕听者不信我,所以总带着恨不得心掏出来的表露。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说话那一刻,我自己把自己是说服了。冯保却极其吝啬情绪,愤怒的也好喜悦的也罢,他清秀的脸上总是无甚波澜。

因着这一次月夜与滕祥孟冲的正面冲突,我去内阁当差的事不得不加急快提上日程。奈何月夜轻易也见不到这一位。也不可能向司礼监要求调配,皇后与内阁按插更不合情理。我心底惶恐,只觉那三人随时可能把我逮到司礼监里毒打一顿。索性以翊钧的名义,先去内阁找一次找一次张居正。

这日我一早便起身去了文渊阁。

东华门内的文渊阁,那一位在时被闲置。如今这一位登基,内阁便在文渊阁办公。

文渊阁前设一水池,周置石栏,以石拱桥与文华殿后殿联为一体,池中鱼在在藻依于其蒲。阁后假山叠叠环绕,竟造成条条山路的样子上下穿行。左右门道皆有阶梯。我虽未进过文渊阁,但却听闻內监提过文渊阁中分为楼上一间,楼下六间。取意天一生水,地六承之。

这些阁老在直庐时受的委屈,如今都得以舒展了。

我站在阁外,唤了个小厮进去寻张居正,那小厮应了。不一会见张居正从阁中出来,他见是我,立于石桥旁不走,只轻佻望着我笑了起来。

此时盛夏,张居正于这假山巍巍,游鱼尾尾间,像个豁达的诗人。衣饰飞禽,腰间玉带,他的得志由着酷热的风一阵阵向我袭来。我遥遥行了一礼。

他闲庭信步,嘴角带着佻薄的笑,对我道:“你是在内宫寂寞了吗?”

我可还有功夫寂寞。我道:“该来给先生效力了。”

他靠着石桥墩,打量我道:“瘦成这样我差点认不出你了。你出长安宫半年有余,为何不来找我?”

我琢磨着也不能说是月夜不允,便道:“被内宫一些琐事绊着了。如今也未谋到在文渊阁当值的差使。”

张居正奇道:“不该。我当你是不想再找我了。从前西苑你都进得,如今陛下的内宫不比以往更容易让你搅合?”

我面上一红,道:“我如今被滕祥、孟冲、陈洪紧盯,寸步难行。”

张居正搓了搓鼻子,戏谑道:“怎么,不是被陛下纳入后宫,反倒被公公们看上了?”

我见他没一句正经,好气又好笑,只得实话道:“三位公公似乎得了高阁老的令,在内宫对我约束诸多。我在李嫔的启祥宫都被他们拿了两次,哪里还敢往别处去了。”

张居正挥手道:“肃卿才不会管他们那些鸡毛蒜皮。何况如今内阁中他已焦头烂额了。你如今才来找我,原来是有求于我。”见我有些手足无措,他才正色道:“肃清应该是无意提了你一句,被他们记住了而已。”又上下看了我一番:“这三人皆是肃卿提拔于陛下身边,你出来半年便相处成这样,你会不会当差?”

我苦笑道:“他们哪里与我相处...”便把去皇后宫起,到拜访詹仰庇的事全说了,中间隐去了立储的目的与刑罚。只说劝皇后让陛下保重龙体。

张居正竟耐着性子听完,对我道:“你可知你错在哪?”

我低头道:“我没有可指派的人,只能自己亲自去,所以自己摘的不够干净。”

张居正摇头道:“并不是。是不自量力。”

他回头往阁内望了一眼,对我道:“你现在做事和当年为景王做事一样,在不具备与其抗衡的情况下便站了出来。”

我低头道:“我的确分量不够,那詹大人呢?我不明白,詹大人弹劾明明证据确凿,为何反而被罢免了?”

张居正笑道:“詹仰庇也是鲁莽,你可知他此次弹劾非三个太监,而是与整个司礼监乃至朝中很多人为敌。他这是要多少人的命?太监侵地人尽皆知,若弹劾能了事还等得到他?你还攀扯肃卿,单拎个陈洪出来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吗?”

我着急道:“我是有意与他们交好,但他们对我早有偏见。”

他又摆了摆手打断道:“我无心听你这些苦衷。三个太监与肃卿一党虽是真的,但你还不足以让肃卿对你提防,他只是说了一句话,本就是你自己露了破绽让人察觉。你此次见我,是要让我帮你斗那些太监?”

我哑然,想否认,又确实是有这个心。

他见我如此,缓缓叹了口气。我有些歉意,又不知如何解释。想他见我便问我为何不来找他。许是真的在等我,我却在麻烦缠身无法收场时才来见他。见他又是直截了当说了目的。

他像两年前一样拍了拍我的头道:“你既然能找机会出宫见詹仰庇,那你再寻个机会出去见胡应嘉,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摸了摸头,问道:“胡应嘉是谁?”

他佯装恼怒道:“你在直庐时没带脑子吗?胡应嘉这名字你第一次听?”

我只得装出恍然大悟般,直呼“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他叹气道:“你见了胡应嘉,让胡应嘉弹劾杨博。”

我满头雾水,不禁又问道:“杨博又是谁?”

他拉我到文渊阁右门道处,自己在台阶上坐下,对我道:“杨博是此次京察的考核官。你只需传达胡应嘉,杨博此次京察庇护乡里,营私舞弊。”他见我满面疑惑,不禁闭了眼叹道:“我就说你在直庐什么也没学到。”于是一点点将这其中细说与我。我听得一知半解,只能记住主要要我传达的话。

“可这与三太监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了出来:“我现在都自身难保,还去蛊惑这胡应嘉弹劾杨博?”

张居正苦笑对我道:“你提刀向他们三个砍去最便捷,你去吧!”

我努力捋了捋,问道:“杨博与高阁老一党?”

张居正只坐在那自在乘凉,不应也不否认。

我又道:“弹劾杨博,高阁老会插手此事?”

他依旧不答。

我想了想,道:“高阁老插手后,以陛下对高阁老的感情,胡应嘉岂不是...先生与胡应嘉有仇?我去忙这一遭,不光三个太监,我连高阁老一并给得罪了?先生到底是想帮我还是要害我?”

张居正翻了翻白眼,道:“你只要用刚才我对你所言游说胡应嘉,后面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我对你内宫和太监搅合一团无甚兴趣,你只做明白我要你做的。之后么,你是我的人,在文渊阁当差,谁会与你为难?”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又问道:“若我游说不成呢?”

张居正道:“我既让你做,便有十足把握。”

我心底一番算计,也算计不出个利弊,索性心一横应了。

张居正见我这般,好笑道:“你别这样。我快怀疑自己选错人了。”

我扭捏一番,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先生可知杨驰大人现在如何?”

张居正道:“我答应你保他性命,他自然无事。”看我那关切询问的眼神,他嗤笑一声,道:“现下在荆邑做知县。”

荆邑,他如今在江南。我心底感激,对张居正大礼拜了拜。

他挥了挥手道:“别来这套。你提这个我倒想起来,你如今身边可有顺手的人?”

我想了想,冯保肯定不算,囍夏云祥紫鹃杜鹃?那都不知是谁的人了。我对他摇了摇头。

张居正道:“你明日来此处,我带给你一个人。已过了宫检,在这文渊阁外打杂。”

我问道:“先生信任?”

他笑道:“你信任便好,我又不用她。”看着我一脸不解,他道:“这人是当年你与徐阁老见驾时,我提前为你准备替你行刑挡死的。谁知你竟未死。便留她到了现在。本与你身形相仿,如今...”他看着我摇了摇头:“谁知你竟瘦了。”

原来当时他是真的要救我。我心中一暖,红了眼眶。

他见我欲哭,忙道:“你别来这套。”平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模样全然不见,有些手足无措道:“你出来许久了,赶紧回你启祥宫去。”

我想也确实来了许久该回去了。抹了抹眼角,互相看了看,竟无甚可客套的,便福了一福转身去了。

刚走两步,他忽然喊住我道:“玲珑,你此次寻我若只是为了以后投身后宫争宠夺嫡,与太监内斗这点事儿,那你便不是我需要的人。我不会再帮你,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我虽有意隐瞒,但他还是完全洞悉我为翊钧夺嫡的目的。停住想表白一番忠心,看着他却不禁笑了出来,问道:“先生这话为何不在一开始说?”

他欲言又止,笑了笑道:“你去吧。”

回了启祥宫,屏退众人便与月夜商量起文渊阁门前的事,反正月夜与三太监已经这步田地了,我和月夜便索性不演了。

细问了月夜,杨博与胡应嘉为何人。月夜只听说过杨博。听闻他在先帝时便颇有有战功。但与严嵩不和,遂一直驻守边境。这一位登基才得以入朝。先帝时裕王一直夹着做人,不敢结党。统共认识的能人,也就为他讲学了九年的高拱。与杨博不曾来往,月夜也未曾见过。只知杨博能文能武,风评极高。当年严世蕃自诩奇才,也对杨博恭敬三分。能让这严家父子,儿子盛赞老子排挤,这杨博定不是个凡人。

先生现下让胡应嘉弹劾杨博又是为何?朝中难道不是非忠即奸,与严嵩有隙应为忠。杨博与高拱一党,高拱即为忠。那先生为奸?先生如今是否还和徐阶一脉?或是二人俱已变节?

算了,忠奸与我何干?胡应嘉弹劾成败又与我何干?我不过一传话的,宫中宫女多不胜数,他晓得我是哪一个?以我多年内宫经验,还不足以判断朝堂之事。便照先生说的办吧,我也没有别的路走,只他能保我。

月夜不知胡应嘉是谁,我也只听先生说胡应嘉为淮安人。想去打听,又不知问谁。问冯保,现在又不够信任。

也不多琢磨了,牢记文渊阁外先生教我的话,第二日便和翊钧出了宫。翊钧与冯保云祥去拜访高拱,我在西安门下了车,说是给翊钧买乳饼。便依着先生给我的地址,一路打听摸到了胡府,路上经过当铺还用首饰换了几块银锭。

这胡府比之前去的詹府气派不少。大门口还站着两个门房。我想鬼祟行事怕是行不通了。可先生只告诉我如何劝说陈述,未给我一个可靠的身份立场。我一时也没想到胡府是这等场面。

门房许是见我穿戴得体,先迎了上来问道:“姑娘找谁?”

“我来自淮安,与胡大人为旧识。”

门房大量我一番道:“姑娘这年纪...”

我干咳一声,道:“胡大人与家父旧识,我小时候有幸见过胡大人一面。”为防门房追问我父亲又是谁,我赶紧从袖中掏出两块银锭,一本正经道:“我此次来有正事与胡大人相谈,此地不便细说。”

两个门房接了银锭,陪笑道:“姑娘来得不巧,大人此时还没下朝呢。”

我点头道:“我可以等。”

二人把我引至大门内一处下房,似是他们夜值休息的。里头无甚陈设,只一铺床,一张桌子,两把杌凳。

我坐在杌凳上等待胡应嘉,心中忐忑。上次见詹仰庇时倒没这么紧张。见詹仰庇时,因着对三个太监之事确凿了解,且这三个太监着实可恨。可这杨博却不同,加上我对朝堂实在不懂。先生说的我只能死记硬背。若这胡应嘉多问出一句先生没交代的,我可该如何答复。答不得,或哪句记错,让这胡应嘉起了疑,我莫说自己脱身,怕是连先生一起折进来。

我一遍遍回忆先生昨日教我的话,怕一会出了纰漏。

两盏茶功夫,听见外面人马疾奔,府中窜出好几个人迎了出去。料着是胡应嘉回来了。我心中一紧,手心冒汗,只想如厕。先生昨日的话是一句也记不得了。我左看右看,也不知看什么。

自问我什么时候起这么大胆了。

门房进来唤道:“大人回来了,请姑娘出来。”

我握紧潮湿的拳头,心底慌成一团,面上故作镇定,同他走了出去。

出了屋门,便见大门口一堆人簇拥个矮小的人往大门进。便是胡应嘉了。

胡应嘉生的一双兔眼,见了我把本缩着的脖子向前伸了伸,指着我看向门房。

门房向前一步道:“这位姑娘说是大人淮安的同乡。”

胡应嘉看向我,眼睛转了几圈,沉吟道:“我已经许久不去淮安了。”

我合计这同乡的事,不能再解释了——也解释不了。暗暗深吸一口气,向胡应嘉略微福了福,行了个极其简易的平礼。捋了捋前襟的七事,又弹了弹裙子。

我今日为见他,特地把平日裙外罩的丫鬟腰裙解了,换了条平民不许用的玄色袖袍。只盼能在装扮上引起误会。

胡应嘉见我这般礼数愣了愣,道了声:“请。”便引我入了府。

我随胡应嘉过了三进院,步入正厅。

入厅便是一架屏风立在门口,上面飞禽走兽十分怪异。绕过屏风进了厅,厅中间端放一盆松柏,旺盛葱郁。左右放了两排太师椅,四壁挂满字幅,墙两侧又是两幅条幅,写得什么也不了解。

胡应嘉道了声看茶,变坐了正座。厅里几个下人在他身旁环绕伺候。他指了指太师椅示意我坐。我也不坐,看了看他身旁的下人。

胡应嘉笑道:“姑娘有何事不妨直说,胡某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扔我在厅中倒是僵住了。我见他这派头,身边捶背按腿,心里有些气,面上笑着道:“胡大人应知我并不是大人同乡,此次来连身份都未表明,自然是为不可为外人道之事。”

胡应嘉闭着眼往椅背上一仰,悠哉道:“既不可为外人道,那不说也罢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自文渊阁来。”

胡应嘉立时睁了眼,一双兔眼打量我半响,问道:“何人所遣?”

我再次看向他身边奴仆。他摆了摆手,这几个人便退了出去。

胡应嘉始终看着我,脸上阴晴不定。想来文渊阁里他也是有敌亦有友。我在猜测他的敌人是谁。我此刻必须是与他同仇敌忾的。

一时我两谁也不说话,他是谨慎,而我是怕说错。

到下人把茶端了上来,我故作轻松坐了下来,接过茶盏道:“大人落笔如刀,文渊阁里没有不敬畏的。”

胡应嘉咧嘴笑道:“天下溺,援之以道。我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

听他这话,想来他是曾弹劾过谁,并成功了的。是谁呢...

我顺势道:“不止文渊阁内,连陛下都对大人盛赞,称大人是当朝杨继盛。”

我统共认识的文官也不多,这一句当朝杨继盛,于我也算一技傍身。

胡应嘉听后果然受用,满面堆笑道:“不敢比肩杨公,在朝为官本就该不畏权贵,直言不讳。”

我突然想起了,曾在直庐中,那天早晨高拱对张居正说,胡应嘉弹劾李登云,李登云与高拱还有亲!

所以张居正要胡应嘉弹劾杨博,杨博与高拱一党,高拱与胡应嘉有旧怨,只是当时高拱刚进内阁,加上先帝驾崩,所以高拱一直未行动。那此次杨博舞弊,胡应嘉于公于私都有弹劾杨博的理由。

心中顿时有了底,放下了茶杯,对座上胡应嘉道:“所以此事非胡大人不可,其他人也没这个胆量与分量。”大着胆子起身拜了拜:“我受文渊阁之意,请胡大人肃清京察,也还地方官员清朗之地。”

胡应嘉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不知是文渊阁中哪位大人?”

我见这话是躲不过去了。先生当时未嘱咐过我可否提他,想来是提也无妨。我想起以前高拱疑我是徐阶的人,其实我算张居正的人,张居正也算徐阶的人。徐阶又比张居正名头更大。心里一番计较,反问道:“他曾大力助大人弹劾李登云,今日大人却再三相问,难道大人与文渊阁中交好的已不是他了?”

胡应嘉立时起身抬了抬我袖子,请我坐下,嘴里道着“不敢不敢,只是这几年明里暗里...被打压多了...姑娘莫怪我太小心...”

我见他是过分小心,索性敞开了说道:“高阁老今时不同往日,这几天苦了大人了。他都看在眼里。”

胡应嘉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愤慨,欲言又止。

我接着道:“但朝堂毕竟是朝堂,大人心中大义,从不为私怨驱使。这一点是多少比大人权重的都做不到的。”

我小心看了看他脸色,打量这番话他听得还算欢喜,便把先生教我的话搬了出来:“如今是地方官员三年考核,与京官六年京察赶在一处,却不知为何,别处考核腥风血雨,杨博的祖籍山西却无一人罢免。”

我故作沉吟,偷望了胡应嘉一眼,见他眯着眼冷笑了一声。

我又道:“这些贬斥者中,又以言官居多。大人难道没有兔死狐悲之感?杨博此次京察纰漏甚多,已引起御史不满。想来群起而攻之日不远。只看是谁吹响这冲锋之号。”

胡应嘉挪步到座上,盯着那厅中松柏,缓缓道:“杨博在先帝时被严嵩所斥,先帝诛杀杨选时,徐首辅在先帝面前力保杨博。杨博如今能任吏部尚书,其中也有徐首辅的帮衬...”

我真是自己咬了自己舌头,徐阶和杨博有这等交情我都不知,还自作聪明暗示我是徐阶的人。

抬头一看胡应嘉已不盯着松柏,看向了我。也来不及细想,硬着头皮接道:“即使为徐首辅,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说完这句话心下一慌,觉得这句话也有暗讽胡应嘉的意思。正踌躇如何圆话,却见胡应嘉听了这话比我还慌张。

顿时心中也有了底气,对他道:“望胡大人不要让徐首辅失望。”

说完走到那松柏旁,伸手抚上松柏针叶,那松柏被我手中汗渍覆上了一层油腻的光泽。我指着这松柏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大人的话即是大人的行径。”

胡应嘉看着我,眼中还有些犹豫。

此刻先生的话似在我耳旁一般异常清晰,我重复着先生的话:“大人难道是多年不上奏,忘了左顺门怎么走?大人若不能一如既往,今日在朝为官,明日兴许就要回淮安务农了。忠直者,必为正。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胡应嘉听完这番我都不知何意的话脸色大变。我见颇有效用,接着道:“大人此番绝非孤军,京察牵连甚广,不满者也甚多。此次弹劾必成,届时杨博斥为民,支持杨博的也将挫败了局。毕竟此事已犯众怒。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大人不妨想想身边同僚,或是问问身边同僚。如此堂而皇之营私舞弊者,竟无人所察?”

胡应嘉飘忽的眼神坚定了些。我算着时间,翊钧快从高府出来了。便对胡应嘉福了一福,起身去了。

张居正告诉过我,话带到即可,多说无益。

又在西安门揣着乳饼与翊钧等人会合。那高拱想来见我也没个好话,我不随他们去也罢。

回了宫冯保云祥带翊钧先回启祥宫,我独自去了文渊阁会张居正。

还未走到,那文渊阁外的小厮远远看见我就先进去通传了。待我走近,张居正已经迎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调侃道:“你倒花了心思。”

我面上一红,低头道:“总不能穿着宫装出去。”

张居正捋了捋胡子,点头道:“这七品命妇装大摇大摆进了宫,难怪滕祥盯上你。”

我四顾看了看见没人,便指着身上绣云霞练鹊纹玄色大袖袍道:“入内宫时把这脱了就没妨碍了。”

张居正笑道:“这身装扮入胡府就畅通吗?”

我道了声“还好”,便把在胡府前后细节都说与他。

他听后道:“大胆大胆,连徐首辅你都编派。”

我不知他是否指责,怯道:“可是做错了?”

他轻笑道:“与你上次自以为是要保杨驰一样。原本处处合理中掺了一处被证伪,会因这一句假话把所有真话推翻。你说你做的是对是错?”

我慌张道:“那今天这事我办砸了?”

他叹了口气道:“只是又要我为你善后罢了。”言毕敲了敲我的脑袋道:“你何时才能把事办的干净些?”

我心中委屈,本这次见胡应嘉就不在我能应付的范围内,我还自以为应对的很好。结果在他看来还是欠些火候。

这时刚在门口那小厮从文渊阁厢房中领着一个年轻丫头往门口走来。

张居正背对着他们,对我道:“这王氏就是我给你的人。”

我瞧着王氏倒真有我当年那圆润模样,但相貌生的却比我秀气几分,她走到我身边先对张居正行了一礼,又对我作了一礼,我忙道不必。

张居正对王氏道:“你以后便跟姑姑做事,除了她谁的话,谁的你也不必听,包括我。”

我心底一热,刚才的委屈也全化作了感激。想说几句表达谢意与信任,却见张居正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他也许是示意我,与他不必言谢。

他眯着眼看了看日头,对我道:“你带她回去吧。”

我应了是,他便进阁去了。

我与王氏往内宫去,路上我褪了大袖袍,王氏赶忙接过叠起。

我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王氏眉眼清澈,冲我一笑,带着不谙世事的娇憨道:“十八岁了,先生起先唤我玲珑,后来陛下登基后便不让我用这个名字了,现在只叫我王氏。”

竟给了她我的名字?是为了替我死时更逼真还是…

“姑姑”她道:“姑姑再给我起个名字吧。”

我苦笑道:“我哪会起名。”突然想到,既然叫过我的名字了,也无妨在叫一次我更早的名字。在妓寨那个栀子在这宫里有些不合时宜,我道:“叫如意吧。”

她也不犹豫,娇俏一笑道:“好!”

进了启祥宫,只月夜一人在殿中脸色郁郁。见我回来刚想发作,看见如意又忍了回去。我对如意道:“你去左厢房找个叫囍夏的,让她安排你的住处。”

如意却看月夜看呆了,我推了推她又重复了一遍,她娇怯应了,对月夜作了大礼退了出去。

如意刚走,月夜便起身走到我面前,抓着我的手道:“刚才陈洪来过了。”

我现在听见陈洪这个名字,便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痛。

月夜见我脸色不好,拍了拍我手道:“不是来找你了,倒也是为了你,和她…”言毕偏过头,示意是如意。

我奇道:“她?”

月夜点头道:“陈洪说文渊阁中奴婢蠢笨,是高阁老点名要你与她换职去文渊阁的。”

我惊掉了下巴,问道:“谁?”

月夜拉我坐下轻声道:“谁都罢了,偏是高拱。你若不想去,我就去找陛下说我与翊钧离不开你。”

我想了想,以前在直庐中高拱对张居正看起来没有敌意。这也许是先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让高拱做的调职。我对月夜道:“我去。”

月夜冷笑道:“我这李嫔做得太有趣,自己的人一个也不由我做主,太监也罢了,现在连外臣的手都伸过来了。”

我劝道:“本也是我想去,不管怎样先进了文渊阁再说。”

月夜蛾眉倒蹙,怒道:“你别是为了躲仇,我晓得你。若能平安无事你是能与仇敌交好的。你是不是皮肉不痛了,便忘了那些人几番折辱?”

我见她瞋目切齿忿然作色,已是对那三人恨到极致,柔声对她道:“我今天回来你就这幅脸色,到现在连口水都没让我喝。”

她看了看我,拿起桌上茶壶急倒,随着茶盏叮当,一路水迹,她把茶杯推到我面前,又转过身去兀自生气。

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笑道:“可惜桌子比我喝的多。”

月夜背对我不言语。

我叹气道:“你说的对。”

她转身向我,凤目圆瞪。

我接着道:“我现在没有撼动他们的可能,我凭什么不能忍?不能与他们交好?”

月夜欲言又止,眼中依旧带着怒火。

我道:“那三个时辰板著,二十仗,都是我切身体会。我不与你说将来如何让他们加倍奉还,因为将来我也未必做得到。我只能说我现在走得每一步…”我坚定地看向她道:“只为了比他们走得更远。”

月夜白了我一眼道:“为何你这话更让我泄气?”

我苦笑道:“我总要务实些,难不成我现在还能打回去?”

月夜愤然起身向殿外走去,边走边道:“我不听你说了,越听越灰心。你自己看着办吧。”

同类推荐
  • 世界通史(第十卷)

    世界通史(第十卷)

    《世界通史》分古代史、中世纪史、近代史、现代史、当代史,所述历史始于原始社会,止于21世纪初。本书全景式再现世纪历史,兼收并蓄国内外史学研究新成果,将世界文明悠久历史沉淀下来的丰富的图文资料,按历史编年的形式进行编排,直观介绍世界历史发展进程,全书以2000多幅珍贵图片,配以百万字的文字叙述,全方位介绍世界历史的基础知识,内容涵盖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外交、科技、法律、宗教、艺术、民俗等领域。
  • 云深落知处

    云深落知处

    十多年的时光能把一个人消磨成什么样?平民到太子,这样的身份落差你是否曾敢想。纷争,权谋,背叛,暗杀,高处不胜寒!也许有的时候,一介平民,又有何不妥。但生在帝王家,你又该做些什么,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云深,知处!
  • 大宋烽烟

    大宋烽烟

    大宋官家的好色风流,士大夫们争权夺利,贼配军贪生怕死,老百姓们水深火热,梁山泊的替天行道,好一番末世景象。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会给这个时代这片大地带来怎样的变数,且细细看来。
  • 汉末风云之群雄逐鹿

    汉末风云之群雄逐鹿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三国梦。我们可以在闲暇的时候用自己的想法去勾勒出自己心中的三国,也可以像我一样默默的敲打键盘,用自己文字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三国。陆骏:家里呆大学历史系大一新生,因一场离奇的春梦,穿越到乱世;并悲惨的穿越成为一个奄奄一息的乞丐,后被刘备救起;此时正值董卓乱政,十八路诸侯讨董…………伐董卓;入青州;占徐州;讨袁术;定江东…………陆骏的到来能否助刘备成就霸业,一统江山…………貂蝉;蔡文姬;甄氏;大乔;小乔………………陆骏又能否名色双收,享齐人之福…………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本书郑重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无雷同,实属正常…………
  • 大唐武帝纪

    大唐武帝纪

    唐非明穿越到了一个架空世界,适逢乱世,为了生存,唐非明走上了造反之路。
热门推荐
  • tfboys之等待终成离殇

    tfboys之等待终成离殇

    “你为什么长得这样像他?”“有多像?”“呃……”一位单纯无心机少女是排名全国首富的夏氏集团千金大小姐,在三年前曾受过情伤,三年前的那场意外使这位少女将自己伪装,直到后来遇见了那个他——王俊凯可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也让这一对情侣从此形同陌路人。
  • 商妇升财有道

    商妇升财有道

    现代杀手隋缘遭亲妹陷害身亡,一朝穿越,直接跳过生儿育女,五岁大的女儿直接送上门,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她说:“不悔,不管你是想要金山银山,还是绫罗绸缎,娘给你赚!”都说女儿是赔钱货,她偏不信,一定要把她的不悔教的千家聘,万家求,还求之不得!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凰灵之战

    凰灵之战

    12个奇幻维度,各有乾坤。神奇的世界,我们在追求什么???1维度的1秒是永恒。时间是无尽的。。。2维度无人去探索。。。3维度有着绚丽的科技和人类。。。4维度有着奇幻的魔法。。。5维度有着强大的外星科技。。。6维度竟被1人霸占!!!7维度是巨人的世界。。。8维度有着无尽的火焰,似乎永不熄灭。。。9维度有着无尽的大海,似乎无边无际。。。10维度太过于神秘。。。11、12维度一个有着无尽空间,一个有着无尽时间。。。苏灵与李暮究竟是什么人,金妍又有什么密秘!!巅峰对决谁能获胜,在事件背后又有什么阴谋!!
  • 绝品狂少

    绝品狂少

    他放荡不羁,却又义薄云天!他桃运连连,却又钟情似水!他生活纷乱都市,为了尊严,为了复仇,更为了心爱的女人,他挑战大刀帮和大洪帮两大帮派,为兄弟两肋插刀,收复东姚帮,慢慢壮大着自己的实力,只为深藏心底的信念!
  • 卿本琉璃之情殇

    卿本琉璃之情殇

    人已非人物非物,寒夜衣冷伤心碧。暝色入清凉,卿心本琉璃。玉殿空寄望,蝴蝶归飞急。何处双飞翼?一梦却难回。
  • 我在异界用千度

    我在异界用千度

    惊!某考生高考后在教学楼酗酒,结果被雷劈,导致穿越。“你自做主将我带到异界是几个意思?是嫌弃宿主命长,还是想换宿主?”“你自己说的。”“额……”“系统,我想回去!”“抱歉,单程票……”……
  • 混沌1三界

    混沌1三界

    混沌初开,分天地人三界。三界上古时期爆发大战,无数大能陨落,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最后,三界各自建立空间屏障,并协定千年之内不得相互攻伐。千年来,三界相安无事,而终在一颗上古神珠出世,破坏了三界协定,三界也因此陷入混乱......
  • 堇年一玥

    堇年一玥

    为什么她重新见到这个人,会是这个样子,从来都不会是这个样子啊!夏雨恩,对,夏雨恩就是夏天下雨的时候出生,母亲难产,最后母女性命都保住了,所以有恩。
  • 平民炼神记

    平民炼神记

    平民的行径,大道的三千子寒的故事,众人的演义历练只是一种逆战、对手只是一段征途我要做的事:在凡域、登上域、征天域、聚魔域、破神域、虽说只是平民、但也可斩天威无兄弟不炼神,无热血不修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没错、这就我、晏子寒的格言、禁锢的枷锁已然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