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岁城皇宫中,在前天刚扩修建成的戏台上,有宫中的伶人依依呀呀地唱着: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歌声婉转动听。
台下,敬帝容熙与贵妃朱砂依偎在一起。
“喜欢吗?我为你翻修的新戏园?”他问她。在她面前,他只喜欢自称我。
“喜欢。”她说
“你喜欢就好。”他说,“以后,我天天带你来这里听曲。”他满脸宠溺地说。
她浅浅一笑,胜过天地间万般美好的景致。
“后花园快要修葺好了,明后后就带你去好好看看。”
“好,听你的。”她说.
她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去试着做一个好皇帝呢?他说,他自小就不愿当皇帝。他的父皇整天忙来忙去处理各种政事,从来就不照顾他们娘俩。他的母亲患重病时,父皇没有一天能好好陪陪母亲。母亲病逝之后,他就更加讨厌自己的父亲。满嘴都是为了大卫国的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却连自己的妻子重病都不管不顾。当皇帝又有什么好的?皇宫中有御医无数,却连自己母亲都治不好。
他五岁时,父皇就命令他背诵各种他根本就不喜欢的书。背得不好就会打他,还不允许他吃饭。哪有什多么神童皇子?都是他那个父皇逼出来的,他是这么说的。
“好在有了你,让我觉得皇帝并非一无是处。为了你就是再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也愿意做。”他说。
在新建好的贵妃寝宫中,在贵妃的要求下,挂上了公子墨离一幅画作的《天岁春日行游图》。
长平二十七年,年仅十二岁的公子墨离就是以这幅处女作闻名于帝都的。
“琳琅轩的画作有很多,即便是墨离的春风画卷也有不少,爱妃为何唯独钟爱这幅?”容熙有一次随口问道。
“因为我感觉这一幅画很年轻啊,其他的画感觉太显老成”她回答。
那天,在郊外的那片桃花林中,她第一次见到那位墨离公子。她感觉他就像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子,一点也不像那些人口中名动天下的大画家,也不像那些宫女们心中日夜思念着的两位梦中情人之一。那时的他就就如同他所画的这幅画一样“年轻”。而这幅画,总是能使她回忆起家乡小镇上的集市。是的,这幅描绘帝都的画,让她想起了家乡的集市。远远没有京城繁华呵,可偏偏是最让她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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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慕府的仆役们感觉慕清和二少爷于往常的他相比有些不大一样。自从那次偷偷出游回来后,又被老爷不痛不痒地训斥一番后,慕二少爷仿佛突然间就老实了许多。他开始将大多数时间花在了书房里而不是在偷懒上,并且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再跑出门了。这令左相老爷都大感惊奇。莫不是这小子终于“上道”了?只是没赶这位左相老爷高兴几天,朝堂上的一堆烂事就让他头痛不已。
近来大卫国并不安宁。朱砂自普贵妃之位以来,一时恩宠无双,权势无两。敬帝开始疏于政事,每次早朝也是心不在焉,草草了事。不但如此,敬帝还开始大兴土木。在皇宫中建造起诸多华美宫室,供其与贵妃一同游玩享乐。
慕文远本是慕氏大族的旁系子弟。因为受到了当时正任吏部尚书的顾家山老前辈的赏识,认为他有治理天下的贤能,慕文远从而一步一步地被提越拨为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左相。
然而再有贤能的臣子也架不住皇帝沉湎声色又重徭役、兴赋税、建行宫,还大肆罗网天下珍宝,只为博贵妃欢喜。有朝臣劝谏或弹劾贵妃者,多被去官罪死。百姓亦是苦不堪言。朝堂、民间,一时怨声载道。民间对朱贵妃皆以奸妃称之。
“莫不是大卫就要亡于这位皇帝之手?”慕文远心中不止一次这样想。眼看着一位位自己很看好的臣子离他而去,慕文远更加忧心忡忡,愤懑却又无能为力。陛下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也唯有整日叹息。
七年四月中的一天,就好似上天注定般,慕清和再次遇到了白炎。
白炎依旧是慕清和与他初次相见时的模样,眼神澄澈,嘴中含笑。他说:“何清兄弟,一别三秋,别来无恙。”
两人的这次会面,被后世人认为是改朝换代的开始。至于这次会面,两人究竟又交谈了些什么,成为了一个谜。有人猜测两人其实是在谋划将来成大业之事,这个猜测也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多年以后,已是大周臣子的顾长宁顾太史,与早已辞官退隐慕清和私下会面。一番推杯换盏之后,顾长宁向慕清和问起那天之事。慕清和那时的神情,正如一个迟暮的老人回忆起他一生中的得意之事,他笑着说:“那天,我向他倾诉了我的志向。其实并非是什么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功名。更不是什么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我想要的,仅仅只是想不再生活在我父亲和兄长荫蔽之下。不想后人评论我,只有:慕清和,左相慕文远之子,兵部侍即之慕清平之弟。我想要后世人提起慕氏一族,首先想到的是我慕清和,仅此而已。”
那时白炎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相信,你会的。”
然而关于那一天,终究还是有些事,后世却是永远无从得知。就在白慕二人倾心交淡的同时,远在京城的九龙高塔之上,有着银面具的白发男子望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像是有感而发,他说:“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出走,是谓惊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