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叩门扉，随着顾缘的声音在这个堆满柴火的小院里响起，屋子里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大门缓缓打开。
楼鹤看了一眼端端正正行礼的顾缘，说道：“你来得正好，进来吧。”
楼鹤点点头，便转身向里走去，他的脚步很慢，顾缘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目光却开始打量整个屋子。
屋子方丈有余，华而不奢，正中墙悬挂一幅寿星图，左边一个楠木彩金药柜，紧邻着一个装满书籍的书架，右边整齐摆设几张掉漆裹铁桌椅，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绿色玛瑙香炉，碧莹澄澈，烟雾缭绕，连绵不绝。
屋子最中间有两张蒲团、一堆制药器材和三个药炉，其中一个药炉正烧着火，上面的砂锅“咕噜咕噜”冒着白烟。
相比院子里药香和花香的混合，屋子里熏香和药香的组合更有意趣、更沁人心脾。
“既然来了药堂，须知多听多看多学，知道吗？”
楼鹤的声音响起，正在偷看四周的顾缘打了个机灵，连忙行礼回复：“是，弟子明白。”
楼鹤看了他一眼，皱皱眉，说道：“无须多礼，礼节繁琐，不如多看看我现在在做什么。”
“是。”
顾缘连忙躬身应答，不过心中却知道，这些话听听即可，千万可不能当真了，该有的礼节不能省去。
不过既然楼鹤如此说了，顾缘也专心观察起来，发现此时药汤已然煮沸，楼鹤用了两根筷子撑起锅盖，留出些缝隙让蒸气排出。
楼鹤一边操作，一边解说：“如此，药液就不会因水沸而溢出。”
顾缘用力点头，知道楼鹤此时正在教他，于是愈加认真起来。
“不过也不是所有药汤都是如此，须按方行事。”说着，楼鹤走到书架边，手指轻轻划过，抽出一张薄薄的书籍，交给顾缘。
顾缘接过一瞧，嚯，《延龄固本益寿升仙百补龙虎长生丸》，这楼长老难道是想长生不老当神仙？
顾缘心中一动，连忙仔细的翻看了起来，倒不是他心中有所图，若是这丹方真有效，楼长老早就羽化升仙去了，还会在此蹉跎？而是这本书籍写的十分详细，如何配药如何成丹，事无巨细的罗列清楚了，顾缘心中猜想楼长老要考教他。
果然，等到顾缘看完，楼鹤便发问了：“顾缘，觉得如何？”
这药方暗含道学药理，繁琐复杂，字虽然认得，但连起来却不认得了，顾缘只好诚实作答：“书中此方如此高深，弟子确实不懂。”
楼鹤不怒而笑，说道：“你自然不懂，我叫你看的是如何煎药，不是让你研究药理！”
“弟子以为，如今药汤已沸，或改用文火慢熬。”
顾缘这时才明白楼长老的用意，知道此时正是表现的时候，他不敢迟疑，连忙作答。
“嗯……不错！”楼鹤轻轻点头，“还有呢？”
还有？顾缘心里慌了，连忙翻动书页，找到药方的后半部分扫了一眼，犹豫地说：“按药方所述，此时该下黄精五钱。”
说完，顾缘抬头看了一眼楼鹤，发现楼鹤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副等他表现的样子。
顾缘想了想，自作主张地去药柜称了五两黄精过来，捏起锅盖，看了一眼楼鹤，发现他依旧如此，于是咬咬牙，一狠心全倒了进去。
倒完黄精，顾缘提心吊胆地看了看楼鹤，发现他正微微点头，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此时他的后背已经湿透，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煎药，害怕自己出了差错，惹得楼长老大怒。
楼鹤对这弟子十分赞赏，想要继续考考他，于是又发问：“还有呢？”
还有？此时应该只需等待药液烧成糊状即可，怎么还有？
顾缘一时头大如斗，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又看了一眼药方，没有发现问题，于是从头到尾又翻看一遍，却怎么也发现不了问题。
楼鹤拿了张太师椅过来，看着眼前的弟子汗如雨下的样子，笑了笑，提点道：“你烧菜时就不翻炒一下？”
原来如此！
顾缘心中暗呼，连忙找了根筷子开始搅拌。搅拌之余，顾缘用余光偷偷打量，发现楼长老表情好了许多，脸上也不似刚才那般严肃了。
楼鹤看着他如此机灵，也颇为满意，一字一句地开始教他，这一教就足足教了两个多时辰，从拣药、浸泡到火候，详详细细地全部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煎药时要注意搅拌药料，不仅能让药液充分煎透，还能保证药液不会煎糊。”
原来煎药有这么大学问，之前还以为只不过是烧烧火看看火而已……顾缘心中赞叹医道之深，诚恳点头道：“弟子铭记在心。”
之后，等药液煎成黏糊状，楼鹤还教了他怎么搓条和丸，等到药丸制成，楼鹤便服下一粒，躺在太师椅上舒舒服服地眯着眼，声音轻缓地说道：
“你很不错，识字还懂辨识药材，以后你每三天去山门口领一批药材，里面有成药和药草，成药你就分门别类的安置好，药草你须分拣，然后晾晒处理。
平常时候，你便看管药园，我若唤你，你须及时赶到，替我煎药和药。嗯……我给你安排了这么多事，这样吧，这里的书籍可任你翻阅，你的工俸也涨到每月三钱，如何？”
顾缘心中惊喜，连忙答应，要知道，在外门弟子院每月工俸才一钱，虽然楼长老给他安排了许多事，这已经超出看火童子的职责，但是多劳多得，还能看书学到许多知识，近乎于稳赚的买卖。
“小丫头偷听半天，还不进来。”
突然，楼鹤睁开眼睛，呵呵一笑，向着门外说道。
顾缘正不解，此时却屋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小脑袋，说道：“阿雪闻到香味，想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推门进来的正是顾缘之前在司药房认识的小姑娘计飞雪。
楼鹤笑着说道：“哪来好吃的，只有药丸，你要不要吃。”
计飞雪作出嫌弃状，说道：“又是龙虎长生丸？太苦了不好吃。”说完，朝着顾缘眨眨眼。
楼鹤朝她招招手，说道：“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招的看火童子，名叫顾缘，比你大上一岁，叫师兄即可。”然后又对着顾缘介绍了一番计飞雪。
“师兄好。”
“师妹好。”
两人异口同声。
见到两人认识了，楼鹤看看天色，说道：“你是来找我学武功的吧，走，我这把老骨头就再教你几天。”说完，站起身就带着计飞雪往外走。
走到一半，又想起顾缘孤零零的一个人，于是指着书架吩咐道：“时间还早，你可先在此处找一药方，练习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