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任先生话中含义心知肚明,可并不在意,心中只有对功法得以由他人延续的满足。
华阳法师双掌合十:“既考虑周全,我就此寂灭!”
“法师等等!”任先生又拦下法师,先前他还劝说华阳给予道气,这时却又拖拖拉拉。
任先生郑重道:“你还没给功法起名呢!”
华阳以为任先生还有什么要紧事,听此浑不在意的摇头:“小事尔,贫僧不善起名,还是任先生拿定主意吧。”
任先生见华阳法师自顾自盘膝打坐,无奈下祭出功法一事阻止:“法师不必心急,名不正言不顺,商议完后才有个说法!”
华阳只当身上这条命不是自己的一样,心中大石落定后好似一心寻死。
任先生快速说着:“既是法师所编写,就叫华阳经好了。”
他又说道:“不过眼下华阳经还太过粗浅,等我参透了金昆的飞鸿踏雪泥,完善它后,到了仓城一定要向武尊讨教来加以改进,届时再把你的功法一路传播给天下人!”
“好、好、好!”华阳法师听到命名华阳经时若无其事,等任先生说到愿意再多改进时却不由得大喜,连道三声好,“任先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我这一去,华阳经一事就全仰仗你了!”
睛昭表现意外的耐心,它没有阻止两人交谈,见两人事毕,华阳终于答应后,微微垂首道——
“修行之人讲究因缘,你既为我付出性命,我便了结你的执念,不必挂念,你死后我定会为你功法传播尽一份力!”
与之前幼稚残暴表现相比,睛昭说出这番话后,才体现出灵纪仙人不落因果、独立于世的风采。
华阳法师不胜欢喜,口中不住念着华阳两字,先是声如洪钟,逼得所有人捂住耳朵,随后越来越轻,总念了八次,便面带微笑低垂下头,就此圆寂。
众人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华阳法师声音,再见他身形不动,明白这位可敬的僧人真的死了。
睛昭在华阳法师身死的刹那就猛然张嘴,只见得它吸气,却不曾听得有吐气声。其他人察觉不出,任先生却能隐隐看到,一丝丝紫气正钻入无底洞中。
吸入这般多气,它的腹部也没有动静,只是身躯眨眼间短了些,再眨再短,很快又缩回当初的白蛇大小。
它持续张嘴,直到众人都看到难受后,最终重重吐气,显然一切都已结束。
它没有漏过哪怕一点点道气。
等最后一缕道气被它吸入后,睛昭眼神顿时一清,满足的咂巴砸吧嘴。
它的眼睛又变得和众人当初第一次见着一样灵动。
任先生走到华阳法师身边,默默将他的尸首放平。
睛昭见此一幕叹道:“为了心中的崇高理念不择手段,完全不在乎会牺牲什么,两位都是一类人——”
“想必华阳法师就是看出这点,才会放心的把华阳经传播的重任托付于你。”
老祁见睛昭语调变得温和,大着胆子道:“蛇仙,现在可否放我等离去。”
睛昭见他神色紧张,笑着安慰道:“不必惊慌,先前是我疏忽,没能预料到千年岁月后强与肉身融合的风险,心神起了破绽,又因性命之虞,生了心魔,由此性情大变——”
它面上一片祥和:“幸得法师相助,我业已清醒,从此不会再伤人!”
老祁抱拳假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睛昭当真说到做到,不再理会众人,扭身就要进入广场深处。
如果一切就此结束,只死了华阳一人,也算的上是好结果。
但任先生突的站起身子,对睛昭背影面无表情道:“睛昭睛仙子,你不是说要助法师传播功法吗,怎么没个说法?”
睛昭又得转身,双眼中水光潋潋:“哎,你不懂修士,如今我身子草草融合元神,身心俱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等我调养好身子,一定会想出个万全之策。”
任先生坚持道:“华阳法师托我传播重责,可偏偏此间事了后,我就要动身离开阳城了,这一路上是千难万险,没个何奈,若睛仙子想不出章程,烦请您老护我周全,到了仓城我自会再寻方法。”
睛昭为难道:“我倒是可以跟着你,但我现如今身魄有间瑕,若是强动身子远行,极易被那心魔乘虚而入,到时候......”
任先生脸上表情显得比睛昭还要为难百倍:“那该如何是好,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只怕难以完成重任,法师要死不瞑目啊!”
晴昭见此无奈长叹一声:“华阳法师高风亮节,为我牺牲性命,是睛昭在世上最为敬佩的——凡人,睛昭绝不忍法师连最后一个遗命也成泡影。”
它思索片刻后,从身上取下两瓣鳞片:“我虽不能动身,但可以予你鳞片,你注入神念后,到时我自会出面助你。”
任先生收下鳞片后,她笔直爬向广场深处,路上华阳法师尸体恰好拦住,睛昭便径直翻过,随后不再回首。
众人收回视线,长出一口大气,这煞星终于走了。
老祁好奇打量着任先生手中的鳞片:“你胆够肥,还敢找那蛇妖索要好处!”
任先生收起鳞片淡淡道:“它可没走多远呢!”
老祁一吞口水:“蛇仙、蛇仙,方才口误罢了。”
“谈不上好处,这鳞片有无作用谁也说不清,不过是要了个说法而已。”
干尸一案就此告一段落,众人面面相觑,自己似乎做了很多,又好似只是被裹挟罢了,什么都没做成。
数日之后,众人再度见着熟悉的高大城墙,殷小妹忍不住垂泪,平日总看不惯的事物,如今却分外可爱。
祝离积叹道:“外边危险啊,还是自家快活!”
一行人满怀心事,没有多言便拖着疲惫之躯各自离去。
“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叔叔却不带我去!”
紫薇趴在桌上,听着任先生给她讲述着乌坑、流岩、甘露、飞鸿、睛昭——
听着任先生的精彩经历,她不但不高兴,反而心里恼怒,蹬腿生着闷气。
这段时间可把紫薇憋坏了,日子不但过的苦闷,且尹自愁稍有不顺就吓唬她不给饭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尹自愁种种调侃,紫薇是按下性子忍了又忍。
尹自愁放下茶杯:“就你那张破嘴,蛇妖不当场把你生吞活剥了。”
任先生回来了,紫薇的底气也足了不少,她哼声道:“你少吓唬我,这段日子我又不是白过的,你屋子里不少书我都看了。”
七岁孩子能看什么,无非就是那些供人消遣的话本小说。
“那些书上都写了妖怪事迹了,是有一部分残暴,可大多数都像白纸一样单纯、而且知恩图报,像什么狐仙指点书生啊、蚌精吐珠报答啊、蛇仙嫁与恩人啊......”
她有心卖弄自己的“与众不同”,得意道:“依我看,人还不如妖呢,至少妖怪实诚,不像是人,心思诡谲,成天想着要怎么害别人。”
任先生胸膛一阵起伏,显然是被紫薇的话气着了,他扭头对尹自愁严肃道:“你都给她看了些什么玩意?”
尹自愁连忙叫苦:“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我哪里敢管她,一管准要鬼哭狼嚎,整条街都能听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拐卖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