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下山?不行!我不同意!你才多大年纪啊,十岁!十岁下山给人拐卖了吗!我不管,我不同意!”
听到莫锵裘已经突破第四境界,内心属实为他高兴时,又听闻他要下山寻宝,找寻自己的法宝材料。田灵儿立刻蹦跳起来,双手叉腰,连连反对,颇像一只幼虎。
距离拜入青云已有两载,勤修苦练下,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修成了第三境界,太极玄清道的总纲功法修炼完毕,与田不易等人相差的,也只是时间的积累。半年前他就提出要下山,却被田不易以只有法而无术的理由,一口否决了。只能再度沉心静气,却是日日跟着田不易,由他亲自传授一些简单的攻防法门。
而在三月前,田不易眼见自己手头的法门都被学了去,欣喜之余也多了一些无奈,不知道从哪拿了一把竹剑,递给了莫锵裘,缓缓说道:“三月来,你已将基础术法修习完毕。这把剑是以生长在后山的千年黑节竹,以特殊法门雕琢而成,天然有正心,养神,静气的功效。虽然攻伐之利,比不得门派内其他名剑,却对于修行大有好处。今日为师正式将这把剑赐给你,希望你能少些杀伐戾气,克己守心。”
“是,师傅。徒儿铭记。只是这剑名如何?”
“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唤做竹剑即可,若是你有意愿,换个叫法亦未尝不可。今日还有一事,本派有镇派绝学,为师也会几门,你说说你想学什么,学一手压箱底的功夫。”
“嘿嘿嘿,徒儿都想学。”
“好!不愧是我田不易的徒弟,只要你学的会,你学多少,我教多少。”
。。。
当日田不易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近几日面对每日上门的莫锵裘,却是避而不见,堂堂真人,竟然以身体不适为由,赖在堂后不出来。原是除了像神剑御雷真诀这般,一旦出手,在修为尚低时,会伤人伤己的绝技,只使用了一次就不再修炼后,像是斩鬼神真诀等随着实力逐步增加威力的剑诀,莫锵裘都可以信手拈来,竹剑也如臂使指,修为也顺势踏入了第五层。
知晓田不易能教授的东西所剩无几,莫锵裘再度提出了想要下山的想法。只是刚出门还没到守静堂,就被一惊一乍的田灵儿拉扯住,前前后后说着什么,就是不肯放手。
“你休要蒙骗我,黑竹剑比我的朱绫还要珍贵稀有,与你配合融洽,你还有一把杀猪刀,虽然凶厉了些,在你手中却是威力更甚。左刀右剑的把戏在我面前耍了好几次了,为何还要下山找甚宝物。莫要多说,师姐不会同意的。”
莫锵裘听了无奈一笑,不愿多说,黑竹剑瞬间出窍,猛的俯下身子,拦腰抱住女孩儿,跳上飞剑,瞬息就到了守静堂前。将田灵儿放下,看着她羞红的脸庞,嘿嘿一笑,道了一声:“师姐,得罪了。”便跑进大殿内。
田不易此时在殿内安安稳稳的坐着,左手持一本竹简,右手中端着一杯茶,看到闯进来的少年,眉心跳了跳,起身就想朝着堂后走去。
“师傅且慢,徒儿准备下山了,特来和师傅师娘道个别。”
“非下不可?”
“是,师傅。还请师傅准许!”
田不易摆了摆手,肥胖的脸庞挂满了担忧,张口欲言,却又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既然你执意,那你就下山吧,只是记住,凡事不可强求,不可有执念,你父亲,没事了,下去吧。”
虽然是试炼梦境,但两年的朝夕相处,早就分不清所谓现实与虚幻,想着半年来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因为当初的胡言,而对自己身心健康越发关注,时刻提点自己,生怕自己走了错路。此番回忆,才真正知晓所谓的师徒情分,眼睛也不自觉红了起来。静静地站好,对着田不易磕了三个响头,哽咽说道:
“是,还请师傅保重身体,徒儿去去就回。”
田不易听了,微微低下头,摆了摆手,离开了。
莫锵裘起身走出大殿,看着门口眼圈微红,眼角带泪的少女,走上前轻轻的抱了一下女孩儿,双手拉住女孩儿因为不舍而死死握住的柔荑。山间清晨还带着丝丝凉意,暖暖的阳光照在可人儿的脸上,俊俏的少年微笑着盯着女孩儿,阳光帅气的脸庞还透露着些许稚气,少女被男孩儿拉着手,眉眼含羞带泪,眼神中是化不开的不舍与担忧。
“没事的,师姐。我就下山去村子里看看,没多久就回来了。”他用手轻轻抹去田灵儿眼角的泪花,还在鼻尖点了一下。
“哼,你干嘛,明明我才是师姐,不用你安慰。”
看着少女独有的灵动与娇憨,少年情不自禁,再次将少女抱在怀中。
田灵儿将脑袋埋在莫锵裘的脖颈间,像一只小猫一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那你可要尽快回来。”
“放心吧,以师弟现在的修为,不过是几日功夫罢了。”
“是是是,师弟最厉害了。”
“那是自然,悄悄地告诉师姐,大师兄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
“噗哧,好端端的,你和大师兄打什么啊。”
看到田灵儿重新绽放笑容,莫锵裘也开心的跟着一起笑。再随意说了几句后,他回到房间将准备好的包裹跨在肩上,和田灵儿挥了挥手,跳上黑竹剑,破空而去。
。。。
青云距离河阳城不过半日路程,不过正午时分,莫锵裘已经能看到远处好似一个黑盒子一样的城池,横亘在山脉田野之间。时间尚早,吃食都在包裹内还未动过,于是毫不犹豫的朝着东方飞去。
临近傍晚,红日已经害羞的躲在山岳背后,天边的赤色晚霞用尽最后的力气,照耀着天底下赶路的人们。
看到近处一座小山的山脚下,坐落着一个村庄,茅房草舍,随意搭建,不闻鸡鸣犬吠,不见炊烟缭绕,只有微薄的一处烛火,屋内隐约有人影走动。
不知距离空桑山还有多远,树木的影子被拉长,拖拽在地面,山林幽静,偶有虫鸣。
莫锵裘寻了一处落下地来,走到村子口,找到那处尚有烛光的人家,轻叩了三下门扉,说道:“在下途径此处,若是方便,还请帮忙寻个住处。”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屋内窗户处经过,见正对篱笆院门的屋子,门突然打开,一面容憨厚朴实的男子露出半边身子,连连招手,示意莫锵裘赶紧走进屋内。
他快走几步,进屋后,见那男子将木门忽的关闭,还急忙用门闩堵住,还有两个手臂粗细的木棍,斜斜的抵在门后,又从旁边一个木盆中抓了一把黑灰色的粉末,撒在门框边缘。
这一连串的动作完成后,才看见那男子脸上,焦急神色稍退,然后带着关心和疑惑,看着莫锵裘,问道:“你是谁家的娃儿,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若是再晚些,等夜里蝙蝠出来,你这娃子还要不要命了!”说道最后,语气中更是带着几分恼怒和懊悔。
“大哥莫急!小弟乃是青云门弟子,受师尊命,前来查看空桑山异动。”
那人听了,神色一滞,竟是直接跪地叩拜,口中连连求饶:“小人不识仙师身份,言语间多有得罪,还请仙师莫怪!”
莫锵裘急忙将他扶起,连称不敢:“大哥这是何必!您一片好意溢于言表,怎会有得罪一说!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那人看着眼前莫锵裘不过是小孩儿模样,手中力道竟是难以抵抗,轻易就被扶起身,而后露出憨厚的笑容,指着屋内窗户边的破旧桌椅,一起过去坐下。坐下后却是将烛火吹灭了,不等莫锵裘好奇出声,就在黑暗中,压着声音,慢慢解释道:
“仙师莫怪,小人不是心疼烛火钱,只是近几个月来,村子常常发生一些怪事。前段日子,东边的王二狗家,他家哥哥白天照常出去打柴,晚上迟迟没有回来,本以为是柴火重了,耽搁了些时辰,他家妹子就先休息了,谁料第二天早上醒来,王二狗还没回来,这才着了急,招呼了几个打猎砍樵的汉子,一同进了山。在往日砍柴的地方,发现了王二狗常用的斧子,柴火也散乱在斧子旁边,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人。他家妹子当场就哭晕了过去,几个汉子就先分出两人,带着那大妹子回了村儿,留下两个人继续在山里边找着。”
说到此处,那人似乎有些口干舌燥,摸黑拿起桌子上的一瓢水,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才继续说道:
“先回来的两个汉子先将那妹子安顿好,约好第二天再一同进山,毕竟这么大的村子里,同辈儿的都是一起光着腚长大的,相互关系都不错。等到第二天,两人去其他人家里喊人时,才发现昨夜没一起回来的两人,竟是一宿未归。这么大的事,立马就传遍了村子。村子里那王铁蛋他爹,平日里做事稳重,讲义气,大伙儿都乐意听他的,在他的组织下,村儿里能拿得动斧子,木棍的,都抄起了家伙事儿,二三十个人,乌泱乌泱的进了山,找了整整一天,连根眼熟的头发丝都没找着。眼见着天快黑了,大家伙儿怕晚上再出事,才想跟着回到了村儿。”
此时,那汉子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声音压的更低,身子伏在木头桌子上,话语间还带着几分恐惧。
“此时想想还害怕,回村儿的路上,太阳已经下山了,但大伙儿都有火把,一路上也是照的像白天似的,虽然有三个弟兄不见了,气氛有点沉重,也依旧是相互间说着唠着,一路上没听见任何异响。就这么回了村儿,各自分别回家时,才发现王大狗不见了。人们都被吓破了胆,赶紧回到自己屋子,锁紧房门,一夜无话。”
汉子叹了口气,再次喝了一口水。还示意莫锵裘也喝一口,但此时被这事儿吸引,就拒绝了。那汉子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第二天,大伙儿又聚集到一起,相互间吵吵了许久,却是谁也没发现大狗是怎么不见的,还有人甚至说,在进山前就没见到大狗一起,我们听了都觉得是笑话,没在意。二狗是大狗兄弟,虽说大狗有了婆娘后,被婆娘管教着,不能多与他弟弟妹妹亲近,却也时常暗中救济,山里边捡到啥动物了,还经常偷偷分给他们点。二狗不见了,大狗怎么会不进山呢。相互间嚷嚷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铁蛋他爹准备和大伙儿再进山找一次,大伙儿此时却都怕了,一个个畏畏缩缩的没有答应。铁蛋他爹看了一圈,虽说失望无比,却也没有多说啥,拿起往日常用的砍柴刀,一个人就进山了。”
那汉子吞了吞唾沫,脸上带了一丝羞愧。莫锵裘问道:“后来呢?那铁蛋他爹怎么了?也失踪了?”
那汉子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反而越发沉重:“还不如失踪了,当天晚上他就跑回来了,断了一条胳膊,瘸了一条腿,眼珠子也瞎了,耳朵也听不见。刚跑进村儿里就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话也不说,事儿也干不了,疯疯癫癫的,除了傻笑就知道要吃的。”
“至少人回来了,失踪的怕是凶多吉少,姓名难保。”莫锵裘听了,不禁安慰了一句。
却见那男子叹了一声,眼神中带着些豁达:“仙师仁爱,但这人啊,有时候活着更难些。铁蛋他家一共就三人,还有一个早就不能下地的老娘,铁蛋也才两三岁,刚学会走路,虎头虎脑的,是个好孩子。他爹往日里做些苦活,才勉强养活了这个家。自打他傻了,不能干活了,家里没了钱粮。虽说铁蛋他爹往日里帮村子里的人干了不少事儿,但大家都是拼了命才能勉强果腹,才从这山野里弄出一个小村子来。靠接济,没人能坚持多久。”
听到此处,莫锵裘有了个猜测,心底泛起些许怒火,问道:“那又如何?你们就不接济了?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那汉子端起水瓢灌了一口,也不知是渴了,还是借着这举动来压抑内心情感。
“轮不到其他人作选择,那天晚上,那个下不了地的老娘,硬是爬下床,将房门紧闭上,把他家铁蛋关在屋子外边,又拖着僵硬的双腿,爬到他儿子躺着的床上,抱着他儿子嚎了两嗓子,又像是发了疯似的,对他儿子又打又骂。但就是没反应,看着好像还活着,里边儿的魂啊,早就没了。铁蛋奶奶嚎了一会儿,颤抖的爬到床边,把床头的灯烛拿起来,扔在了床上。”
莫锵裘此时无法平静,嘴唇微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那汉子看了眼莫锵裘,继续说道。
“后来大伙儿听到铁蛋的哭嚎,纷纷披上衣服走出门,看到铁蛋家的大火时,都拼了命的朝那儿跑去,有的抱住铁蛋,不让他被火焰波及,更多人来回跑着,就拿着平时打水的桶,一桶接一桶的浇水,那么大的火,就靠那几盆水,又怎么浇的灭。后半夜,或许是老天开眼了,下了场雨,才把大火熄灭。大家走进屋后,什么都找不到了。后来都觉得这地方邪性,相互约好,在前几天拿着东西都离开这村子。”
莫锵裘正想问,为何这人不一同离去,却发现,桌子上面的水瓢,里面竟是没有一滴水,连被水侵湿的痕迹都没有。
这人刚才喝的什么!
猛的向后约起,黑竹剑哐啷一声出窍,悬浮在空中,剑尖隐隐指着那人头部。
“你究竟是谁?”
“呵,仙师早慧,何不猜猜?”
那汉子模样变化,隐约能看到被火焰灼烧的痕迹。莫锵裘从腰间掏出砍骨刀,暗暗持在手心,一点一点地激发。那人似乎没感到任何不安,依旧悠哉悠哉的拿起水瓢饮水。
莫锵裘眼睛微眯,开口大喝:“呔,何方妖人,竟然再次装神弄鬼!你通过刚才的故事,想要引导我,让我认为你是重情重义的铁蛋他爹,这等微末伎俩,还请收回吧!”
那人放下水瓢,不轻不重的鼓掌,夸赞道:“不愧是青云门下,但刚才的故事,可都是真的。”
话语间,那人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逐渐撕去覆盖的皮肉,露出一个长相妖异,眼睛如狭缝微弯,双唇薄如纸,白似雪。
莫锵裘心底一沉,想到曾经在动画中看到的各种角色,脸色低沉。
“狐妖?”
“呵,妖?人若得道则为仙,兽若开灵便是妖?”那人背后露出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如蛇行,似水草,缓缓向上延伸,声音也越发凄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苍尚且公平,为何你等人族,一开口,就要将我等分为另类!动辄,就要赶尽杀绝!”
“刚才的故事是真的,只是结局稍有不同,其他村民并未迁移,而是尽数被我打杀,将他们的冤魂收集在这水瓢中,日日饮,餐餐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