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战半月,一到外面,已经没了令人窒息的硝烟,只是长城上空依然被灰暗笼罩着,见不得阳光,若是有雨水恐怕也可以将这座城冲洗一番,却亦无雨水。
守约许久未出门了,他穿着带帽子的斗篷,不称身的衣服长得有半截随着他的脚步在土地上拖动,这件衣服是父亲的外套。守约从没洗过这斗篷,他坚信,就这样留着父亲的气息,那父亲就是一直与自己同在。而且那帽子,还可以遮住自己的猫耳朵和尾巴,那被人嘲笑的魔种象征,如果不这样遮住,守约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敢出门。
大街上是熟悉的残破景象,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柱子和摊位,也没人来收拾,也不再有人穿着官服到处指指点点,跟人抢钱。守约初次上街就见过,那些号称是官府的官差,拔出砍刀,向那些摊主收钱,那些人笑得猖狂。整条街道上的人就这样不知反抗,一个一个地掏出钱袋,献给那些有力气有武器的官。
守约还曾问过娘亲:“娘亲,那些官差为何这样坏?您却教导我将来要做大官?”娘亲被守约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低下头小声说道:“在外头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记住。”
那时的母亲怀胎六个月,由于这一胎显得格外大,因此走起路来都要扶着肚子。守约点点头,搀扶着母亲绕开繁华的街道,从巷子里走,那一次,母亲是要去给苏大叔家送缝补好的衣服。守约还记得走过的巷子,弯弯绕绕,却是后来走过许多次的路了,因此他十分熟悉。
他要去苏大叔家,跟随苏大叔学习狩猎的武艺。
原本父亲便是长城里最顶尖的枪手,若是他还在,守约也差不多要跟着父亲学习这狙击的枪术了。苏大叔是父亲自小的好友,也会一些,只是常常自谦资质平庸,技术远不如自己的父亲,还说父亲当年如何上万敌军中狙中敌军首领,一举拿下胜利,成为长城的英雄。
父亲也更是自己的英雄,守约如是想到。听着苏大叔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父亲的成名战,守约越发憧憬起来,若是自己将来也可以成为百发百中的枪手,像父亲一样狙中那些坏人,是不是就不止可以保护弟弟,还可以保护我们从小成长的城池了。
苏大叔带领守约来到自己的小院子,不比大户人家的阔气,苏大叔的院子里只是放着各式各样的枪支弓箭武器之类。守约印象里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稀奇的东西,但不敢随便触碰,生怕弄坏了什么会惹到苏大叔生气,他的谨慎被苏大叔看在眼里。
苏大叔拿起一个略微小一些的弓箭,扔给守约,“看看,这个会用吗?”
守约摇摇头,然后看着苏大叔拿起另一把弓,放上长箭,守约顺着长箭指向的地方看去,苏大叔说到:“那个,叫靶子。”苏大叔一松手,长箭直直地插入靶心,那个涂了红点的地方,“那个红色的,就是我们射箭的目标,要不要试试?”
孩童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一股子说不上来的紧张与兴奋围绕着他,他期待这初次的体验,却也慌乱,如果射不中怎么办?苏大叔会不会对自己失望?这样想着想着,守约竟连脸上也开始发热,一直到耳朵,都泛着红晕。
不由得他考虑,苏大叔已经把箭给他安在弦上了,苏大叔蹲下来,两手握住守约的手,然后让他松开手,长箭勉强射中靶子边缘,总不算太差的样子。看着守约好像是深深呼出一口气,苏大叔笑了起来,“练习箭术枪法都是需要长久的事情,你是第一次开始,不用太紧张,多练习知道吗?”苏大叔拍拍守约的小脑袋,“快去把箭捡回来,自己多试几次。”
守约用力点点头,跑向靶子。
到苏大叔家之前他预想了很多很多,比如该如何开口要向他学习,自己就像个小乞丐,为乞讨找了一个理由而已,还带着个尚未断奶的弟弟。他的自卑情结从何时开始的呢,在他第一次想要融入其他小孩子圈子的时候,那些孩子毫不避讳地指着他的尾巴,“妖怪守约,守约是个小妖怪,还长了尾巴,我们不要和妖怪守约一起玩,略略略……”
那天,守约哭着跑回家,扑在娘亲怀里,“娘亲,守约不想出去玩了,就在家里陪着娘亲好不好?”
如果不是眼角还挂着泪水,娘亲恐怕也不会多想,孩子终究是脆弱的,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受尽苦楚,为了成为人类,她自断尾巴,却没想到,生下的孩子终究还是魔,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这些事情在守约脑海里闪动,脚步还在向前,他不想退后了。
于是,正在吃饭的苏大叔一家突然迎来了小小的两位客人,而守约,终于迈出了自己这第一步。
苏大娘从守约手中接过玄策,向他说道:“你就尽管跟大叔学习,玄策弟弟我来帮你一起带他。”这是免了他的后顾之忧,守约高兴地点头,这才有了跟苏大叔学习射箭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