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不好了,你快醒醒!”阿炳死命地摇着还没酒醒的主子,希望能将其摇醒。
这几天,大少爷天天借酒消愁,除了喝酒之外什么也不干,边喝还边呼唤小姐,喝醉了就睡觉,醒来再喝,实在颓废得令人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曾经白手起家短短数年就成为杭州府首富的青年才俊。
被打断美梦的朱训庭睁开浮肿的双眼,说:“滚开,不要妨碍我和真儿见面。”
如今他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他的真儿了,阿炳竟敢摇醒他,难怪他会发怒。
阿炳知道自己为何被骂,可是实在是事非得已,如果他现在不叫醒大少爷,将来大少爷会更加伤心悔恨的!
想起大厅此时的一团糟,阿炳急急忙忙地说出原因:“大少爷,您快别睡了,老爷夫人和魏小姐已经快打起来了!”
“打就打。”若是之前的朱训庭听到这消息还不心急如焚地赶去处理,可是这时失去朱淑真百无聊赖的他还有什么在乎的呢?
阿炳见朱训庭完全不理会,急得跳脚:“可是引起他们争吵的原因是老爷夫人打算烧毁小姐的诗集画作,您要是晚点过去,以后小姐的作品也见不到……”
话音未落,朱训庭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阿炳急忙追过去,即使明知此举会引起老爷夫人的责罚——老爷夫人下令不得让大少爷知道此事,但是他一心为主,不忍心大少爷连借物缅怀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才来报信的。
朱原来,老爷朱夫人今天一早竟然命人将朱淑真之前所做的诗词字画甚至绣图全部拿到前院去烧毁,结果刚开始烧,远从京城赶来的魏玩带着突然硬闯了进来,本来魏玩就怒火冲天了,看到义妹的作品被毁如火上浇油,而朱老爷朱夫人也怪魏玩没有教养竟然硬闯朱府插手他们的家务事,于是双方就起了争执,只差没有大打出手。
火舌不停地****着纸墨和织品,朱老爷朱夫人带着一干仆人在一旁正冷眼旁观着,魏玩和她带来的奴仆想要灭火却被人多势众的朱家护院挡在远处——这就是朱训庭赶到前院所见到的情形。
“不!”朱训庭大吼出声,不顾火势旺盛地扑过去,拼命地扑打着火苗,可是火势实在太旺了,他的举动根本于事无补见此,他二话不说扑倒在火堆上,用身体护着那堆东西,然后不停地滚动,完全不顾火苗一下子闯到他身上,将他的衣袍点燃。
在场的众人都被火人朱训庭吓呆了,一时之间忘了反应,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半晌,还是阿炳先反应过来,大呼:“快救火呀,快救大少爷呀!”
这一生喊,终于打破了那死般的沉默,众人惊叫着忙活开了。
一团乱哄哄的抢救之后,险些被烧成猪头的朱训庭被抢救下来了,但是他豁出生命相护的那堆东西也已经差不多焚烧殆尽了。
朱训庭失魂落魄地抱着一堆灰烬往自己的房间走,全然不顾自己被烧得衣衫褴褛,身上已经还被烫出无数水泡。
“你给我站住!”魏玩朝着朱训庭大喝。
朱训庭恍若未闻,继续往前飘荡!
魏玩火大地追着他继续喊:“‘棺材脸’!我叫你站住,你听到没!”
忠心护主的阿炳听到魏玩带着欺负的称呼,挡住她出声说:“魏小姐,我家小姐出嫁了,我家少爷正为此事伤心呢,您就行行好,别雪上加霜了。”
“伤心!哼!少惺惺作态了!不准走,听到没!”魏玩一把推开阿炳,拉着朱训庭说:“你这负心汉,敢做不敢当,既然负了真妹妹,现在又来装出这副痴情样骗谁呢?把这些残本给我留下,你不配拥有她的任何东西!”
朱训庭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东西,没有理会魏玩,此时对于已经入定的他来说,除了他怀里滚烫的残灰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阿炳看不过,对着魏玩说:“魏小姐,您何必如此为难我家少爷呢?眼下您也看到了,我家少爷将这东西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您怎么还忍心让他割爱呢?”
这时随魏玩而来的嫣红拉着她说:“魏小姐,您别再缠绕这些死物了,赶快问清楚赵府在哪里,我们救小姐要紧呀!这时间拖得越长小姐越危险,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呀!”
“真儿有危险吗?”三魂尽失只剩六魄的朱训庭只听到朱淑真有危险,急忙问嫣红:“嫣红,你怎么没跟在真儿身边呢?真儿有危险让你来求救是不?你赶快告诉我真儿在哪!”
嫣红说:“我才要问你们将小姐送到哪去了,怎么你反过来问我?”
言辞之间全无往日的恭敬,挂心朱淑真的朱训庭没留意到,只震惊于她也不知道朱淑真下落,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落空了,又是一阵伤心失落。
阿炳一直跟着朱训庭,知道的并不比朱训庭多,此时见嫣红如此无礼,替朱训庭打抱不平说:“嫣红,你疯了,竟然对大少爷如此无礼!你不要以为大少爷为人宽厚就不顾尊卑以下犯上,若是再犯,大少爷不计较,我阿炳头个不放过你!”
嫣红仇恨地瞥了朱老爷朱夫人一眼,说:“以下犯上?我呸!我告诉你,小姐牺牲了自己的婚事换取了我的自由,现在我已经是良民,别说你这个朱家的走狗,就是朱家这对仗势欺人的主子也不能拿我怎样!”
嫣红的话掀起了滔天狂澜,一番追问,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朱训庭始知真相。
朱老爷朱夫人还想狡辩,嫣红破口大骂其虚伪狡诈,然后指着朱夫人身边的四位婢女春夏秋冬说:“你,你,你,还有你,小姐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为虎作伥,迫害小姐,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吗?”
朱淑真对待下人素来宽厚,当日春夏秋冬被迫看守她已实属无奈,又碍于老爷夫人的命令不敢出破此事,如今被嫣红当面质问得心虚不已。
嫣红又当时负责押送她到柴房的护院之一说:“你家老娘身患重病无人伺候,是小姐开恩,让你休假回家伺候,还赠钱给你买药养家,你却恩将仇报,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那护院想起朱淑真平日里的好处,又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羞得跪在地上,忏悔:“是!我对不起小姐!我是禽兽……”
一切真相大白!
朱训庭不敢置信地追问朱老爷朱夫人:“爹娘,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老爷朱夫人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朱训庭自己身上,说:“训儿,你这是怪爹娘不成?爹娘这还不是为了你,三年前,你突然说要娶真儿,我和你爹虽然觉得不妥,也没有多加阻拦,但是成亲当日,你却跑了,我们也是不得已才接受了赵家的求亲的,你自己闯下的烂摊子,爹娘为你收拾了,怎么你反而怪起爹娘来了?再说了,你不喜欢真儿,为了躲她离家数年,我们将她嫁出去,不正合你意吗?”
“是我,原来害得真儿被迫出嫁的人竟然是我自己!”朱训庭闻言如遭五雷轰顶,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黑,竟然又呕血了!
嫣红本对朱训庭也怀恨在心,见他如此,心被触动,开口对朱老爷朱夫人说:“你们够不害羞,竟然什么都推给他!迫不得已?好个迫不得已!有人逼着你们卖女求官吗?成亲前晚,小姐跪地哀求,你们视而不见甚至拿将我卖到女肆相逼也是迫不得已吗?”
朱老爷朱夫人被逼问得恼羞成怒,喊:“来人,将这个满口胡言的小婢赶出去!”
“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别以为我想来这地方,若非为了小姐的行踪,我打死不踏入这里,嫌脏!”已经知道赵府人去楼空的嫣红明白再也无法从朱家探出朱淑真去向,当即跟着魏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