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一匹黑马疾驰,马蹄陷入淤泥,又快速拔出,将泥土甩得老远。
在马背上的男子名为蒋一言,他手握长矛,翠绿的披风迎着风飘荡,但有片片猩红。
此刻的他没有任何想法,只想快点逃离这里,逃离这让他呕吐的地狱。
蒋一言所在的军队为先峰军,被派去对峙楚国的大军,但三个时辰前,先锋军行军至山谷,可不知为何,山谷中早已埋伏好数万西楚军士,弓箭飞射,谷口前后窜出两队,五千先锋将士在狭小的谷内如小鸡般的被屠戮一旦。
只有一些零散的将士冲了出来,这其中就有蒋一言。
蒋一言虽然入伍已有一年多,可一直在后勤中军,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身边熟悉的战友被长枪捅杀,头颅被长刀砍下,他的伍长被远处飞来的弓箭射死等等。
蒋一言紧闭着双眼,他已经不想去回忆刚刚所经历的,在以前,他还曾天真的以为说书先生嘴中的那些江湖高手以一敌百,在万军中杀的有来有回,真是放屁,那万箭射来,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那都是弓箭啊,拿什么躲?
他挥舞着马鞭,一鞭一鞭抽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声音撕扯着,脚步似乎加快了,蒋一言现在只想回到军中大营,什么建功立业,都是浮云,还是赶紧保住小命要紧。
西姜中军大营
营帐内有数位将军,他们正中那位将军,面容似猴,胡须一字,脸面潮红,面颊绒毛与下巴胡须连为一体,眼神带着一丝狡诈,身体瘦弱,可他确是这五万常林军的统帅,名为福其,至于为何他为统帅,或许是因为西姜最为得宠的贵妃姓福吧。
他如猴似的盘坐,听着参谋与将领门策论,可眼珠却在打转着,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此次奉姜帝诏书,伴旨征讨楚国与魏国的联军,可他竟把这次大战当作一门生意,他暗中勾结楚魏的朝中权贵,以出卖兵士为代价,出卖西姜三军情报为代价,出卖边境国土为代价,换取金银珠宝,美人宝物。
之前被他派出的五千先锋军便是他的诚意,送给魏楚的一份见面礼,可他不知道,他离自己的死期越来越近了。
“报!”营外一兵士进入营中,以军士礼单膝跪在地上。“我先锋军被尽数歼灭,只有很少的军士逃了回来。”
众将有些领神情凝重,有些低声暗叹,有些思虑重重,思索着此次先锋败仗,为何而败,也只福其心里明白,为何五千先锋军被很快全歼。
“把那些逃兵抓起来,每人重打五十大板!”一位暴怒的将军站起,大声的嚷嚷着“这些狗杂碎,真是无能,给我狠狠的打!”
传令的军士迟疑了一下,看向身为统帅的福大人,可福其点点头,应道:“就依陆将军的吧。”招手意识他出去。
那传命的将士只得起身,抚帐而出。
蒋一言怎么也没想到,刚死里逃生回来,却还要吃自己人一顿棍棒,而且打完还被一旁的人淬口吐沫,恶狠狠的骂一句“逃兵。”
一些本就重伤的士兵更是被活活打死,死撑下来的也不过十几人,他们被架着担架放置在与马槽为邻的废营帐中,这十几人被分为两帐,人人都是趴在臭烘烘的草革上,背部臀部都皮开肉绽,都如死鱼一般无法动弹。
每天也只有早晚有些稀粥淡水,剩菜糠饭,活得真的连家畜都不如。
这这期间,有几位挺不过去,哀嚎声中死去了,最后也只剩下七人,他们有些已经能站立起身,有些还是重伤怏怏。
蒋一言由于身体强度之前就不错,硬生生挺过这鬼门关,此时的他也已经能站立行走,自己盛个饭,撒泡尿那没什么问题。
“好点了吧。”一位伙房的老大哥拎着木桶走了进来,查问着每一个人,他弟弟本也是先锋军一员,却在谷中战死,他看不下去先锋军的士兵遭到这样对待,便每日过来打扫,带着些剩菜剩饭,给这些受伤的士兵补养。
“好多了,要是没有老大哥你,我们这些人怕是早就没命了。”一位还趴在草席上的士兵打趣道,“好点就行,那我得赶紧走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干呢。”伙房老大哥将木桶中的饭菜盛入众人的碗中,急匆匆的提着木桶离去。
几人吸溜喝着手中的稀饭,蒋一言看到他临床的战友怏怏的,草席边上的饭一口没吃,神态落寞,心事重重,蒋一言打趣道:“怎么了,这饭菜不合你胃口?”
众人都望向那位落寞的战友,那位士兵蜷缩着身子,张嘴却淡淡的说道:“凭什么,我们也不想遭到埋伏,可为什么把过错推到我们身上?”
这一句话出来,众人有些高兴的神色都消失了,这句话就像一块石头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荡荡水花。
是啊,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先锋军五千人会受到埋伏,为什么从敌人中死里逃生的他们回到营中还会受到惩罚,为什么?
他们心中说不委屈都是放屁,可去无人应答那位提出的问题。帐篷里无声了,就连碗筷声都没了。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心中也存在着一模一样的问题。
蒋一言此刻的心境也是凄凉的,他放下碗筷,走出营帐,外面的兵士有的推着粮车,有的挖着马槽的木头,看这架势便知有什么重要军事安排,蒋一言便急忙拽住一人询问,才得知统帅福其命常林军向东南迁百里。
西姜位处天下之东北,西邻乐朝,南邻魏楚,东边便是一望无际的阔海,西姜与魏楚之争已有几十年,三国本是源后王朝,后改国号为姜,可臣子亲王作乱,三家分姜。
西姜称自己为正统,纪元仍用源后纪年,三国纷争不断。
蒋一言自幼习得兵书,本想成年之后入朝,做一兵事文臣,可为了重新见到那个人,便从军入伍,从最基础的做起。可西姜朝局复杂,参差交错,由于朝臣消息是一环一环向上交递,只要控制最顶一环,便可控制朝局。当朝宦官当道,想要少年得志,一步登天,实则缪论。可蒋一言并未放弃,他在等待,在等待那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现的曙光。
常林军向东南迁百里,无疑是把战线拉长,便随着战线拉长,粮草补给线会暴露出来,另外两军绿瑛军与征旗镶军两边的缺点缺点都会暴露出来,征旗镶军绝大部分为骑兵,适宜在广阔平原交战,绿瑛军为补给军,营中堆积粮草,器械、日用品以及冬季的棉衣,常林军将战线迁移百里,使得他后方空虚,后方绝大部分为山地,征旗镶军的骑兵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但若是征旗镶军也将战线前移,只会将绿瑛军暴露在后方,若是绿瑛军被攻陷,另外两支军队也完了。
两军统帅都写书信交予福其,可却得到一句“君若思危,请旨亦归。”很明白了,除非你找皇帝来,不然别想让我听你的。
这场战争断断续续已经打了很多年了,统帅不知换了多少个,福其请旨出来,本来就是想指着这场战争镀层金,以后在朝局会更具威望,更得势,可谁知道这边境苦寒,在京城花天酒地惯了的福其哪里吃的了这份苦,半夜起来连个娘们都没有,酒更不用说了,想着黑一份军饷,可层层剥削,到他手上也没都少了,气的他直骂那些朝中奸臣,大骂他们不为国出力。
其实他早就挺不住了,也曾经给他宫中的妹妹福贵妃写过信,希望他的贵妃妹子能吹吹枕边风,赶紧把他调回去,可得到答复就是,在难也得挺着。
他此次将军队前移百里,是他与魏楚暗中达成协议,将空虚的后方显现出来,魏楚前去偷袭大后方的粮草大营,只要成功,西姜三军没了补给,很快就垮了,到时候若西姜在,他回朝凭借自己的关系,可以将责任推给另为两军统制,若西姜不在,他也可以入魏楚两朝封王成臣,反正一切以自己利益为重嘛。
数万常林军向前推进,蒋一言也混在在其中,他现在勉强能举起长矛,骑上战马,可他现在心中疑惑至极,现在常林军的前移很是奇怪,五万将士孤军深入,没有任何援军,况且前移百里便进入平原,常林军的步兵偏多,在广阔的平原并没有太大的优势,这些军中参谋必定能知道,但为何仍要进军,这?
蒋一言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和一月以前的五千先锋军相似啊,五千先锋骑兵,深入山谷,被埋伏好弓手射杀,莫非?
随着常林军半月的前移,终于到达迁移点,而此时的福其,却暗中接见魏处之臣,两方达成协议,魏楚会偷袭后方大营,并散布假消息,征旗镶军统制勾结魏楚联军,以出卖粮草大营与魏楚做交易。
这一招,也算是有些高明,这样就算那征旗镶军统制有些背景,也难逃此劫,到时候他在诬告一手后方供给不周,导致前线大败,加上妹妹吹吹枕边风,相信他那妹夫皇帝也不会责备于他,这样一来,到不了寒冬,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班师回朝继续他的花天酒地。
可这高明的计划却出现了偏差,也正是这个偏差令他走上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