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里,达芬利失魂落魄地游荡在通往加兰高地的深林中,幸好那个阴沉的声音没有再次响起,可怖的预言也和现实分离,让他能够渐渐恢复往常的理性,得以喘息。然而在阴冷的树林里渡过那么久的时间,虚弱的身体早就无数次向他抱怨。
达芬利上次进食还是昨天早上离开希尔家去拜访弥特一家时吃的半块腌肉和十几根腌菜,当然与饥饿相比,更难受的则是缺乏水份所引发的周身疼痛及嗡嗡作响的耳鸣声,腌制食物过多的盐分此刻让他嘴唇干裂,喉咙像是被焦炭塞住,呼呼地冒烟。
困倦让达芬利干脆坐到地上休息,他从衣服里翻找,希望能有用得上的东西。在内衣口袋里他找到装着凯蒂徽章的精致木盒,腰间有黑黝黝的短笛和血红色的木制匕首,钱袋中有仅剩的十几枚金币,最后就是被系在外套里侧,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秘银面具。他将这些东西依次摆在身前,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拿起短笛。
静谧的森林传出尖锐刺耳的笛声,但达芬利只得到无声的回应。他无奈地耸耸肩,也知道自己这是白费力气,恐怕烂泥再凶残,也经不住众多村民的合力围剿,就算它能侥幸逃跑,现在也不知道和自己隔着多远,怎么可能听到笛声的召唤。
笛子被扔到一边,光滑的表面倒映着月光显得更加古朴而典雅,就像是宫廷中的艺术品。达芬利想“索托的手艺倒不赖。”他刚刚到雨林村几天,就看到三个人的死亡,其中逊吉尔还是被他害死,虽然是被人利用才酿成祸端,但愧疚感还是让他心情很差。
达芬利躺在地上,看着遥远的七星,他强迫自己放弃情感,在脑子里反复强调自己的目的,这是他一直以来保持冷静的方法。首先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还要回到希尔的家中,因为那本写有凯蒂名字的书籍是他现在和妹妹唯一的联系,假如失去就得硬着头皮去永雾港碰运气,那不是好主意。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一些羊酸酒用来看懂上面的特尼库尔文字,也就是还得去弥特家一趟。
逊吉尔曾说过雨林村去加兰高地需要,而且还是有向导领路的情况下,像他这样没头没脑地乱闯,怕是要五天才能到达,可三天没有遇到水源,自己将必死无疑,就算森林中空气潮湿,能够补充一点露水,那也不可能活过五天,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去加兰高地,那是抛弃生命的愚蠢选择。
而剩下的道路就只有冒险返回雨林村,在夜晚到希尔家里拿回羊皮卷,再趁村民都参加希尔葬礼的时候潜入弥特家里盗取酸酒原浆,他知道弥特将原浆放在房间地下室,而且他们的锁都比较简陋,很容易就能拆除。只是不知道遭逢巨变,葬礼还会不会如期举行,假如不会,那就得另想办法。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个声音又来了。
“谁?”达芬利迅速捡起匕首,站起来警戒四周,“到底是谁在说话。”
“假如你不想听废话,将匕首对着太阳穴插进去。”冰霜一样的声音嘲讽着达芬利。
达芬利听了这话头立刻痛了起来,“你是说,你在我的脑袋里?”他不想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但从昨天这个声音就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此刻再次出现,让达芬利不由得不相信。
“不然我怎么能知道你害怕看人掉脑袋。”
“你到底是谁?”达芬利感到自己在被人戏耍,有些愤怒地说道。
“我是谁?咱们见过很多次,在梦里或者现实中,你可以叫我希尔。”
“无稽之谈,我亲眼看到希尔死了,更何况没谁能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达芬利几乎将自己的怒火吼叫出来。
“你得学会和自己对话,不用发出那样大的声音,否则会更早渴死。”
“你要怎么证明身份?”达芬利并不习惯与自己脑海中的其他意识交流,只是压低声音说话。“让我可以信服的证据。”
“不需要证明,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和身份无关。”达芬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想法作祟,原本冰冷的声音突然变为年轻希尔坚定的强调,也许在心底他已经认同这个来自自身深处的声音,正是希尔残存的意识在与自己交谈。
“那我总要知道些什么,比如你是怎么跑到我的脑子里的。”达芬利轻声问。
“简单说,因为你窥视过我的记忆,所以我的一部分意识留在你的身体里。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秘术仪式,来源于你所知晓的世界之外,而你只是参与到其中的一小部分。”
“一切都是圈套。”达芬利忽然明白为什么索托要让自己去看那些记忆。“但我也进入过索托、弥特,甚至还有凯蒂的记忆,为什么……”
“除了凯蒂公主,你只进入过我的记忆。你第一次喝酒的杯子、第二次的刻刀以及那根笛子都是我的东西,我曾在这三样东西上留下血液,那是秘术的根基。”希尔说道。“看起来那枚漂亮的徽记也曾沾染你妹妹的血液,这是个不起眼的意外。”
“太古怪了,这么说凯蒂的意识也藏在我的脑子里?”达芬利始终觉得他脑海中这个自称希尔的声音一直在欺骗自己,却又不知道她的话漏洞在哪儿,所以他需要不断询问,从中找到破绽。
“没有这么简单,你必须再利用另外两样东西进入她的记忆,然后等她死后,你就可以和她的意识共存,就像现在你和我这样。”
“你我并非共存,而是胁迫,从昨天你就一直戏耍我。逊吉尔是多么善良,你却让我杀死他。”达芬利想起逊吉尔被烂泥残忍的杀害,心中泛起一阵悲凉,咬着牙对空气发狠,但很快就泄气,因为他能想到自己自言自语的样子有多蠢笨可笑。
“你会看到的,适时的残忍比愚昧的善良高尚百倍。”希尔冷漠地说道,“还有,雨林村的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而你只是帮助我达成目的工具。”
“工具?”达芬利不太想和她争辩,谁又能和脑子里的意识打架呢?“我总要知道原因,否则我可没法帮你。”他也知道这样讨价还价有多无力,但还是为挽回一点尊严问出口。
“你只需要知道你能得到什么。而且我能窥视你的想法,你对于其他人并不是那么关心。”希尔的语气很轻蔑,甚至有些鄙夷。
希尔的话让达芬利很不舒服,可是却没法反驳,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妹妹,雨林村的一切的确与他无关,就算有些感情上的愧疚,那也是基于传统道德的虚伪面具。当然,要不是希尔点破,达芬利自己也不会意识到这些,没人愿意平白无故地对自己进行严苛地德行拷问,那是圣人才会做的事情。
“你说吧,我能得到什么?”达芬利也觉得没有纠缠的必要,干脆直接地问。
“我会告诉你那本书的内容。你可以依靠它在永雾港找到凯蒂,只要她还没死。”希尔答道,“不用怀疑,索托在永雾港拿到凯蒂的项链交给我,供我进入她的记忆,上面有你国家的滑稽徽记,双头火鸟奥莱贡,当然我并不是有意为之,这些都是巧合。”
达芬利想要质疑和追问,但希尔能够看穿他的想法,提前回应,达芬利只能就范。“真是份厚重的礼品,要我怎么回报。”
“复生。”希尔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