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咱们到岛上看看!”魏忠贤一脸得意的神色,吩咐崔、孙二人用小船把他载到小岛上去。
湖心岛的凉亭里,有一个半人高的大理石方桌和四个石凳,桌上放着一把七弦琴。
魏忠贤缓缓在桌旁做好,定了定神,然后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在他指尖荡漾开去,仿佛湖面上的波纹一般,经久不息。
“嘿!”
望着眼前的美景,听着美妙的琴声,魏忠贤不由得满意的叫了一声。
魏忠贤没读过书,不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加不懂音律,然而,他此时竟然不折不扣地体会到文人墨客们吟诵的诗句中才有的意境。
崔应元凑到魏忠贤耳边说,“公公,对这里还满意吧?”
魏忠贤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启禀公公,这座宅院是京城富商沈应乾孝敬您的。他还附赠了白银三万两,只求公公赏他个知府做做。”
“我当什么事!”魏忠贤不屑的说,“你去拟道旨意,封那个谁——”
“沈应乾。”崔应元提醒道。
“就封他做杭州知府吧。”
“是。”崔应元毕恭毕敬的说。
石桌上,除去瑶琴,还放着一副围棋棋盘,旁边是装着黑白子的木盒;凉亭四周有轻薄的细纱垂下来,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凉亭的柱子上,则悬挂着一把檀香木折扇和一口做工精美的龙泉宝剑。亭子里的陈设古朴雅致,任何来到里面的人都会感到心旷神怡,如临仙境。
三人谈笑间,有小太监带领一老一小走进了庭院的拱门。魏忠贤注意到,其中的老者正是朝中的礼部尚书顾秉歉,他身边的年轻人则从没见过。
“厂公!下官顾秉歉,有要事相告。”隔着湖水,顾秉歉大老远对魏忠贤一躬到地。
魏忠贤吩咐崔应元道:“把他们带过来说话。”
很快,顾秉歉踏上了湖心岛。
“顾大人找我有何要事啊?”
顾秉歉一脸谄笑,“今日我收到一封奏折,是浙江巡抚潘汝桢发来的。他上奏天子,想要在当地供奉岳武穆的祠堂旁边另建一座新祠堂,来供奉您老人家。”
魏忠贤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把顾秉歉吓得一哆嗦。
“混帐!我还没死呢,这个龟孙子敢诅咒我!”
他吩咐孙云鹤道:“你派人去把他……”
“误会了!魏公公误会了!”顾秉谦急的连连摆手,“公公容禀,潘巡抚并不是要诅咒公公,恰恰相反,他在奏折中对您推崇备至,字里行间都流露着对您的敬仰之情。潘巡抚觉得,魏公公您数十年如一日为圣上分忧,不分昼夜为国事操劳,朝廷和举国百姓都应该感激您的恩德。因此,他才想建座生祠,让魏公公活着就能接受百姓们的香火供奉,如此一来,上天感应到百姓们的虔诚之心,定会保佑公公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魏忠贤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转怒为喜。
顾秉谦激动地说,“这不仅是为了公公,更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如此忠臣的肺腑之言,下官觉得合情合理,因此没有启奏皇上就自作主张批复执行了。”
“嗯!”听着顾秉谦娓娓动听的话,魏忠贤觉得如饮甘霖,喜不自胜。
“这位潘巡抚心系社稷,定是个能干的官员。应当把他调到京里来当官。”
“下官也这么觉得。我已以朝廷的名义嘉奖潘巡抚了。”顾秉谦恭敬地说。
“你身边的孺子是谁呀?”魏忠贤注意到顾秉谦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年轻人问。
顾秉谦立刻把年轻人拉到魏忠贤近前说,“此子乃是下官的幼子,唤作铭瑞,今年已二十有三。他听我说起魏公公勤劳国事、为国为民的事迹,心下极为仰慕。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苦求,非要拜魏公公您为干爷爷不可。也怪我平时把他宠坏了,拗不过他,只好把他带来给您看看。也不知他有没有高攀上您的福分。”
魏忠贤斜睨了顾铭瑞一眼,然后对顾秉谦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顾大人有意,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好吧,这个乖孙子我收下了!”
“哎呀!魏公公,不,干爹恩高德厚,下官真是无以为报。”顾秉谦感激的几乎要掉下泪来,“铭瑞孩儿,还不快给爷爷磕头!”
苏州。
辞官回家的右佥都御史周顺昌正在家中的堂屋,和他的弟子杨念如对弈。
刚开局不久,周顺昌便已尽落下风。
“老师似乎心不在焉。”杨念如小心的问道。
周顺昌长叹一声,把手中的棋子搁在了一边。
“大明现在外有边患,内有饥荒;关外的努尔哈赤蠢蠢欲动,陕西、河南等地经年大旱,现已饿殍遍野,饥民暴动不断。国事糜烂至此,你让我哪能静得下心来把心思放在这棋局之上。”
“眼下奸臣当道,像老师这样忠正耿直的大臣尽遭排挤。再这样下去,恐怕这个朝廷这片江山就快保不住了。”杨念如义愤地说。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周顺昌严厉的喝道:“国家有危难,我们当臣子的理当多想办法匡扶社稷,为国为民出一份力,怎能像你这般只会说些丧气话!”
“老师息怒。学生的意思是,朝中正直的大臣不是被迫害身死便是罢官回乡,朝廷定会难以为继,皇帝迟早会追悔莫及的!”
周顺昌神情倦怠,没心思继续聊天,便挥了挥手打发杨念如回去了。他自己则靠在窗前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杨念如刚踏出周府的大门,就在巷口看到一群东厂装束的人正向这里走了过来。
他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杨念如飞奔回了周府正堂,同时急迫地大喊道:“老师,师母,东厂来人了!”
周顺昌被惊醒了。
“老师,趁他们还没到近前,你快带师母从后门逃走吧!”
周顺昌猛地站起身来。
杨涟、左光斗和众多东林党人遇害后,周顺昌痛感朝政腐败,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为了不与阉党同流合污,他向皇帝递了辞呈,黯然离开官场。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与魏忠贤结下多大仇怨,自己只不过说了几句御史当说的话而已。
但是他忘记了,魏忠贤是个心胸极为狭隘的人。狭隘到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坏话。
犹豫了一会儿,他又缓缓坐回了原处。
“您再不快走,就要落在东厂番子的手里了!”杨念如焦急地说。
周顺昌面色庄重的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能像杨公、左公那样留下为国尽忠的万世之名,即便身遭权阉的毒手,周某也没有罔活一世。至少不会愧对我的弟子。”
“念如,你快带夫人和犬儿离去吧!”周顺昌说完,微合双目,一脸平静地靠在椅背上。
杨念如深知老师的脾气,他不再多言,连忙叫起师母,带着周顺昌的小儿子一起从后门逃走了。
他们前脚出了门,东厂卫士后脚就踏进了周顺昌的院子。
把师母二人安顿好,杨念如健步如飞,迅速跑到同窗颜佩韦、周文元家里,同他们商量救出周顺昌的对策。
“东厂的奸贼好事多为,欺凌百姓的事平时没少做,人们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而且老师平素躬行仁义,又乐善好施,周遭的百姓们多受过他的恩惠。老师是本地人们心中难得的好官,深得百姓的尊敬。我们这就召集同窗好友,四处大喊魏阉派人意欲加害老师。必定会有大批百姓前来营救。到时候,我们再伺机行事,把老师救下!”颜佩韦说。
“好主意!”杨念如击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