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在跳。
这小子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些,竟然将李业玩疯了。这小子哪里都好,人品出众,才华卓著,思虑深远,就是不时就会冒出一把神经刀。
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他突然就会做出令人匪夷所思之举。比若说当初与李业打赌,突然就九天一千六百里的远飚,令自己心急如焚。这回竟又玩起了什么蹦极,那可是从悬崖上往下跳啊。
闺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丘之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韩枫和郭佳的认错态度极好,跪在地上垂首一言不发。
看着青石板,郭佳憋得很辛苦,嘴角不由得偷偷上扬。夫君真是太狡猾了,临来之前二人带上了一副护膝,软软的很有弹性,跪在地上好舒服。
看着她偷偷挑起的大指,韩枫一笑。
这又算得了什么,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尺二。哥有经验,在这个世界就算了,一千年后,一个东北日本人伪满时期建的砖木结构的中学校舍。家长会上,木地板之下的架空层,总有一双狡黠的耳朵在听着班主任的投诉,嘿嘿!然后,早知噩耗的我,就会抱头鼠窜出洞奔回家中穿上棉裤,狂吞下几粒芬必得。
任凭狂风扫帚雨,我自岿然不动!
郭威训斥的有些口干舌燥,韩枫挤了挤眼,郭荣乘机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父亲,小心陪笑道:“父亲,李业只是一时间被吓着了,郎中已经看过,说过些时日就会好的。毕竟韩枫也跳下去了,节度大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慨叹…”
郭威讶异道:“节度大人慨叹什么?”
郭荣笑道:“节度大人慨叹这小子总能玩出新高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听说二公子刘承祐一直在闹着要找韩枫,他也要玩下这个蹦极。节度大人说…”
郭威沉声道:“节度大人答应了?”
郭荣讶异道:“父亲怎知节度大人会答应?”
郭威叹道:“节度大人虽然威严厚重,可是却勇猛过人,敢于冒险。方才你说节度大人说这小子玩出了新高度,为父就知道了。”
韩枫大赞:“岳父大人真是老奸巨猾,啊不!是见微知著。”说着趁机起身转到郭威的背后,很狗腿的帮郭威捏拿起了肩膀:“岳父,小婿跟陈抟道长学了新招式,这是按照人体经络的按摩。怎样,可否还舒服?”
郭威眯起了眼睛:“继续,顶得住。你小子不要卖乖,没这么容易就放过你,三盘,对弈三盘这事才算完。”
郭佳腾的跳起:“不行,你们下一盘就要天黑了,三盘那还了得?”
韩枫冲郭佳使了个眼色:“岳父大人相邀,那是小婿的荣幸。不过岳父,我又琢磨出来一个新玩法,叫五子围棋。休说三盘,小婿舍命陪君子,陪您玩五盘,咱们三局两胜如何?”
郭威大喜,二人脱鞋上榻,摆起了龙门镇。
一刻钟后,郭威十分气愤:“小子,这就是你说的五盘?这玩法虽然别出心裁,但这一盘也太快了些吧,你就是这么糊弄你泰山的?”韩枫一哽,陪笑道:“岳父大人,要不,小婿陪您再来五盘?”
郭威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郭佳早就跃跃欲试了,偷偷捅了捅韩枫。韩枫知情识趣,将位置让给了妻子。临行之时,还是让父女二人多些时间相处吧。
韩枫和郭荣来到院中叙话。
此时已近农历六月,天气逐渐奥热。院子中浓荫匝地,有一方浅池,掠过一阵微风,水面微皱鳞波。
郭荣仰天叹道:
“枫弟,听说朝廷又搜谷了,朝廷财用困竭可以理解,可是总不能都加到百姓的头上吧,百姓早已困厄不堪。皇上给了三十六道括率使上方宝剑,授以斩杀之权,这些使者带着众多的吏卒随从,明火执仗的进入百姓家,如狼似匪。
而那些州县官吏更是借机为非作歹,百姓想要求死都无路可走。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啊?国不知有民,则民不知有国。如果契丹人明年再度南来,那谁还肯为大晋出力!”
韩枫耸耸肩,无奈道:“我曾给皇上出过主意,不如变卖些公田和皇庄,与百姓一起承担。反正税源也没有减少吗?可是皇上他非但不肯,而且还开始大肆修缮和扩建宫殿。呵呵!接连战胜了契丹人,他迫不及待,要开始享受了。”
砰!郭荣一拳砸在了树干上:“他如此昏庸,实在是令人不齿。”
韩枫摇摇头,叹道:“皇上是有不对,不过,说到底还是单纯的耕种经济太脆弱,民无余留,国库不丰,连续两年受灾就耗干了家底。而那些富户虽有余力,可是让他们平白无故的拿出来,这也是违反人之本性的。现在使用暴力征敛,那就会人人自危,必然和朝廷离心离德。因为,也许换个朝廷会更好一些。”
郭荣沉思道:“还有,形势如此艰难,佛寺却兴旺,实在是多到骇人听闻。我大略估计过,竟有一成丁壮健妇遁入了空门。为什么?能够占有大量田地还不用劳作交税。佛寺已经变成了大蠹虫,偷漏的赋税都被加到了百姓身上。如果削减去大半的寺庙和僧尼,这钱和人不就都有了吗?”
韩枫大惊!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却忽然想起,原来郭荣灭佛,竟是在心中早有了筹划吗?这是一个对民情异常熟悉的人。
韩枫微叹道:“可是,寺庙兼并的大量田地,其实不全是他们的,也包括很多地主甚至百姓投献的。人性趋利,可以避税嘛,和尚抽了成,百姓也得到了实惠,只是朝廷吃了亏。但如果操之过急,那些地主就会站到朝廷的对立面上,他们是主导力量,这隐患不小啊。”
郭荣寻思良久,断然道:“那也顾不上了,不如此就不能破局。”
韩枫正色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坏人我来做,你在背后收拾局面。”
郭荣心中一暖,岔开道:“扯远了,我们人微言轻,只是发些牢骚罢了。我看还是要大力发展工商,开辟新的税源才是办法。”
韩枫竖起拇指赞道:“有理。不过,我有另一个主意。”
郭荣讶异道:“且说来听听。”
韩枫道:“佛本善良,庙却有三害。首先,它占据了大量的免税田地和壮劳力;其次,它会令人心善良柔弱,不再强悍:这第三害嘛,在我中原却不显。”
郭荣目光灼灼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韩枫仰面四十五度道:“其实,强势的宗教都有一点,比如说雪域高原,苯教会将大量的财富烧给神,加上各部族分崩,对我汉家毫无威胁。可是自从佛教战胜了苯教,加上松赞干布统一了吐蕃,就成了大唐的心腹之患。”
郭荣道:“你是说佛教会令人心与国家变弱?”
韩枫道:“我有做过一个梦,画风甚美。我梦到契丹草原上的牧民都笃信神佛,寺庙如雨后的蘑菇疯长。牧民将最后的一点财富都无私献给了神佛,整天听着仁恕,盼着来生的好运。啧啧!彪悍的勇士变成了绵羊一般的善良与温和,草原上充满了和谐与美好。”
郭荣眼睛一亮,若有所思:“你是说移祸草原?”
韩枫摇摇头:“我本善良,怎会这般阴毒?我只是为了人间的美好。”
郭荣转过了脸去:“这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韩枫憧憬道:“牧民太苦了,为了保护水草丰茂,需不断的转场,历尽了风霜。要是有了庙宇,心灵就有了一份寄托,围在寺庙的周围活动,能减少多少奔波劳苦啊!神佛不仅给他们带来了心灵的宁静,也带来了更稳定的生活。”
郭荣眼中光芒一闪:“你是说庙宇会导致牧民定居,如我大军进入草原,就能够轻易寻到他们,不用再四处出击扑空?”
韩枫叹道:“你太暴力了,总是要打仗,这不好。唉!草原上的牧民苦啊,野兽腐尸经常引发疫病,可是牧民零散在草海,相距遥远而孤立无援。有了庙宇后,生病时牧民就可以去庙宇里祈祷,怜我苍生,神佛定会给他们苦痛不勘的心灵送上由衷的抚慰。”
郭荣有些懵懂,不知韩枫想说什么。
‘唉!他还是不够厚黑!’韩枫叹了口气,挤出了一粒眼屎:“除了佛祖的安慰,牧民们善良好客,必定会有好多人伸出援手。”接着,韩枫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诡异,“故老相传,如果将病气过到他人身上,那自己的病就会减轻些,也不知道是否乃谣言?唉!这真是个考验人心的传说!”
郭荣倒抽一口凉气:“你想干什么吗?”
韩枫双手合十:“休要血口喷人,我本善良。这只是一个古老的黑暗传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施主,小衲妄语了。”
郭荣脸上抽动了下,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世上还有比这更狠的吗?
忽然,下人来报,刘承祐来了第二楼,正在四处寻韩枫。韩枫抱拳道:“兄长,我先去了,晚些时候再来接佳儿,让她和父亲多相聚几刻。”
郭荣应道:“也好,难得你的心竟如此细腻。”
韩枫告辞离去,郭荣站在池边,如堕寒冰,陷入了沉思。
韩枫来到了渔舟唱时,里面已经满坐了一桌子的人。见到韩枫,刘承祐大喜:“韩枫,你小子终于来了,快快上菜吧。”
韩枫心道,这个刘承祐,也不介绍下在座的宾客,真是有些尴尬啊。
刘承祐的旁边站起一人,身材颀长,面容有几分英气。他开口道:“介绍一下,我是刘承钧,马步都指挥使刘崇之子,刘承祐的堂哥。旁边的这位是振武军折节度的公子,府谷团练使折德扆。再旁边的这位是刘继业,我的义子。哦,他本是鳞州杨家的二公子叫杨重贵,他旁边的这位姑娘是折德扆的女儿折赛花,也是女中豪杰。哈哈,继业他和赛花刚刚缔结了秦晋之盟,所以我们才来你第二楼庆祝一番。”
韩枫微顿了一下,和众人一一见礼,接着慨然道:“诸位都是豪杰,有高朋来,韩枫不胜欣喜。对了,我此番带来了好酒,且容我我去去就回。”
韩枫走出了房间,腿忽然有些软,他扶住了栏杆,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不但又见到了后汉和北汉的两位皇帝,而且,折家和杨家,那个刘继业,啊不!杨继业和折赛花,不就是杨老令公和佘太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