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流火,流在壶口瀑布。
艳阳下,龙漕上下的工地一片繁忙,工匠们汗流浃背。
彰德水军齐聚,从太行坊运来了各种构件。工程量着实不小,预算已经到了十万贯,彰武节度周密在延州组织了大量民夫。时值夏收,本不是征发徭役的时机,不过,太行坊运来了大量的配件,工匠们打造了许多部脱粒机。
每个民夫家里,可以无偿得到一部。而且,每日还给计五十文工钱,延州一代,土地贫瘠,百姓苦厄,五十文在这里已经很丰厚了。
高冲带着胡老跟、铁七、红云和一众工匠前来。
壶口码头的工程分上下游两处进行。
从龙漕上行数百米处,在宽阔河面的东侧,有一处天然的凹进,凹进处的水很深,正好可以作为上码头。上游来船可以在此处停靠,将货物运上岸。
而凹进的一角,继续有一处凹进,长宽各在二十米左右。
外面沉了活动水坝,水已经被抽干,工匠们正在这里组织民壮用水泥将边缘处修补齐整,在凹口中间开始用碎石和水泥搭建栈桥。
壶口瀑布的东侧依山是一片宽阔的狭长带。
从龙漕开始,下溯三公里左右。河槽从三十多米扩展到了近百米,水流已经变得平缓。东岸狭长带也变得宽阔,河岸距山体二百多米,长约六百米,是一处天然的转运场,这里将被辟作下码头。
货运码头向南两公里就是连接晋和陕西的古渡口。
工匠们在河边画了两个凹槽,每个七八米宽,二十几米长,凹槽之间留了十几米宽的距离。
凹槽的地面浇上火油焚烧之后,随即用冷水浇激。
漫天的水汽蒸腾之后,表层变得酥软皲裂。随即几辆马车驶了上来,车板中空,车上有高架。民壮们用力拉起重锤,随即松手,重锤砸向了地面。地面的裂缝如蛛网不断的扩大,渐渐变成了一堆碎石。
凹槽边,有几座吊车。民壮们不断把碎石填到铁筐里。吊车处的民壮则喊着号子开始拽起吊绳,无须太用力,因为悬臂的顶端有滑轮组。吊篮升空后,民壮松手,吊篮却不下落,那是因为滑轮组有棘轮装置。
工匠旋转摇柄,齿轮组咯咯作响,吊臂转向。吊篮转到货运马车的上空,工匠拉起一根通着滑轮组的控制绳,棘轮松开,吊篮慢慢的垂到厢车上。随即,民壮们登上厢车,哗啦!吊篮倾侧,碎石倾泄出来。
就这样清去一层,再煅烧一层,过去了数日,凹槽渐渐地深打两米左右,工匠得意非凡,民夫们目瞪口呆,韩枫却很不满意。
韩枫令振拔机开始垂直打洞,间隔两三米左右一个。待圆洞深达到三四米左右时,所有人离开,红云指挥工匠开始安装火药包。
火药包直径四十公分左右,垂直叠放。火药包安装好了以后,红云带着工匠们开始敷设导火索。导火索要精心计算好,争取各处同时引爆。
所有人都撤到了数百米开外。
人们在耳里塞好了麻絮,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耳朵。
红云点燃了导火索,转身亡命飞奔。
“轰!轰!轰!”一瞬间,大地传来了巨震,河水瞬间似乎断流,地裂山崩般的雷鸣,震得众人心颤不已。
韩枫和郭佳最惨,因为他们的耳中虽然塞了麻絮,但是他们的双手正捂在疾风和闪电的耳朵上。疾风和闪电簌簌发抖,韩枫则觉得耳内在不断的雷鸣着。
一股蘑菇状的黑云腾起,碎石漫天飞舞,有着砸在了离人群不远处。吓得众人连连退后,胆小的呐喊一声,拔腿就跑。
黑烟散去时,众人走道石槽处,只见石槽已经变成了深坑,深坑里满是碎石,槽壁边缘分崩,参差不齐如狗啃过了一般。
麻衣道和陈抟倒抽了一口凉气,麻衣怒吼道:”小子,你都干了什么?这火药如此猛烈,有天地不测之威。从此,世间将充满了血色!”
韩枫只觉得耳畔在嗡鸣,大声道:“你说什么?”
陈抟吼道:“他是在说,你真不是个好鸟。”
又是一阵嗡鸣,韩枫苦笑道:“道长,你在说什么,可是在夸小子?”
高冲和方飞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下,近墨者黑,陈抟道长跟枫儿相交日久,他也学坏了。谁叫枫哥儿没事总调侃人家,这回遭到了反噬。
真是活该,忒大快人心了。
山林里,无数野兽在奔逃,天空中,众鸟高飞。方圆数十里内的山民都以为是老天打起了滚雷,风雨欲来。
下游渡口处,行人尤其迷惑,为何竟会旱地打雷?纷纷咒骂几声贼老天,收起了油纸伞,有几个眼尖的在讨论着那股黑烟究竟会是什么?
凹槽被清理干净,用水泥修补整齐。随即,凹槽与河面薄薄的一层石壁又被炸开,顿时,河水汹涌入槽。
工匠们涌来,凹槽上开始搭设龙门吊。
龙门的主框架是合抱粗的原木,连接用钢件。槽边排满了门字架,门字架之间用交叉的原木支撑,左右有斜撑,顶端被刨平,安装上铁轨。铁轮上是带着车轮的钢梁,钢梁的两侧各有一组滑轮吊钩。铁轨外侧是马道,说是马道,也就一米多宽,是给工匠检修用的。
龙漕的上游码头也同时安装了两个龙门吊。
沿河东岸的山根处,数公里长的水泥路已经敷设好。说是水泥路,其实也没有用太多水泥。因为大多数是平整的石地,只要将凸起削去,坑洼处填平就好了。
路面有十几米的样子,除了一侧的双向马车道以外,另一侧敷设了两条轨道。
关于轨道宽度,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趁郭佳熟睡后,韩枫跑到外面的茅房里,偷偷翻看了资料,闻着熏天的臭气,韩枫欲哭无泪。
时来天地皆同力,娶了媳妇不自由。
秦驰道轨宽6尺=6*0.231=1.386米,后世的铁轨宽1.435米,却是古罗马战车的宽度,细究,是一个道理,即两个马屁股的宽度。秦朝和后世轨道尺寸差不多,而这时候的一尺合31.68cm,如果也是六尺那就太宽了。后世之所以是1,435米,是英寸转换城公制单位,韩枫喜欢整数,干脆选择了1.5米。
轨道是硬木轨,没办法,现在的钢铁产量太少了,铁轨还用不起。轨道处是一个石槽,底下敷设厚木板,再订上一条硬方木,方木顶上是厚钢板条,有销钉固定。由于钉孔处有下凹,钉帽与铁板齐平。
两岸青山如黛,木材不缺,却不能直接用。
此处流急,河边早搭建起了水车,齿轮组和变速箱带动锯床上的锯轮,原木很容易被加工成各种形状。木材加工后不可直接用,最重要的干燥,否则木材就会开裂,曲翘,变形。而自然风干要三个月以上,韩枫可没有时间。
大匠胡老根采用的是地坑烟熏干燥法。
这种地坑又称火坑,由坑体、木堆支架及顶盖三部分构成。大小依生产需要而定,坑壁和地面用砖修砌,壁厚一砖,砖缝用水泥沙浆填合。由于制砖来不及,胡老根直接采用了土坑,边缘处抹上水泥。
坑壁上缘比地面高20厘米。支架由铁梁和石柱组成,铁梁距地面不小于130厘米,并能负担整个木堆和加压物的重量。坑的两端,设有人能上下的看火口。坑盖用干木材做成,散成数块,每块大小以二人易于搬动为准。
烟囱用铁皮管制成,安在盖上用以换气。盖上开一天窗,以便检查木材的干燥情况。地坑烟熏干燥窑构造简单,所需的锯屑屑在木材加工中可就地取材,成本低廉。主要缺点是温度不易控制,容易引起火灾。但在干燥过程中如能严格执行操作规程,火灾完全可以避免。
轨道拖车已经在打造,每车长六米,宽近三米。大梁末端有挂钩,拖车间可以连接在一起,方便转弯。大梁是钢制的,当然也有轴承和钢板弹簧。有一组拖车,车底板上有巨大的钢盘,可以任意旋转。
在这片码头的南侧,又是一片宽两百余米,长约一公里的宽阔带。只是地面起伏,不是很平整。韩枫决定在这里建一条商业街。
将来这里会成为四海商贾交流之地,人流货流就是最好的商机,不可浪费,正好可以作为商贸交流的市场,还要建造些逆旅、食肆和货栈。材料因地制宜,就用这些取之不尽的碎石。
八月一日,壶口码头剪彩仪式开始。
此前的一个多月,消息早就传遍了四方。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上书:壶口瀑布,天堑且变通途。
壶口瀑布的上下游都来了不少船只,当然是以下游为主,因为上游的航运实在是少的可怜。八方来客,客商们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一时间好不热闹。
更为震撼的是,壶口重臣云集。
彰武军节度使周密早就来了,府州刺史折从阮带着儿子折德扆赶来了,连河东节度刘知远都乘船顺汾水而下,赶来壶口探查。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郭威连忙上前帮他拍着后背。刘知远叹道:“这小子真是越玩越大了,大河从此通畅了,这是多大的造化?不行,我们一同去共襄盛举。”而朝廷则方面则派来了太尉、侍中冯道。
韩枫这几天一直在迎接各路大神,统一安排住进了壶口第二楼。
第二楼不到一个月就搭建完毕了。
墙是开槽时的碎石片加上水泥砌筑的,楼板自然是厚木板。屋顶是圆木为檩椽,再铺上木板。木板涂上四道沥青后覆盖树皮。每层沥青间有一层麻布,这是为了加强沥青的柔性,防止开裂,这叫三毡四油。
有了三毡四油,自然无惧风雨。
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一切都很粗粝古朴。但一切又都是那么的新奇,透着别样的清新和大自然的气息。于此同时,第一期商业街已经具备了雏形。
众人啧啧称奇,真是别开生面。
艳阳高照,罗伞张张,如同繁花似锦。
码头上搭建起了高台,高台用红绸布包裹。折从阮、刘知远、韩枫、冯道、周密几位嘉宾登台,几个妙龄少女婀娜多姿,体态娇娆,端着承有大红花绸带的铜盘登上了高台,袅袅婷婷走到了各位嘉宾面前。
礼仪小姐给嘉宾递上剪刀,众嘉宾咽了咽口水,收回眼神,准备剪彩。
郭佳撇撇嘴,对着狂吐舌头的疾风和闪电训斥道:“色狼!”
忽然,远处旗幡招展,黄罗伞下,一辆油黑鎏金的四轮轿厢车急驶过来。韩枫大惊,急忙下台迎了上去。
车到近前,不待停稳,一个黑面大汉跳了下来,一个趔趄之后,石重贵哈哈大笑道:“韩德华,你小子忒不仗义了,这等好玩之事怎可少了朕?”
刘知远等赶来接驾,寒暄之后,石重贵登台,代替了韩枫的位置,剪彩这么好玩的事情他是当仁不让。
彩带断时,河岸边的战舰上礼炮响起。震天动地的礼炮,一时间惊了众人。石重贵的嘴张的老大:“小子,这是什么?实在是太拉风了!”
韩枫回道:“皇上,这是礼花,也叫药发傀儡。如果在晚上放,天空会绽放朵朵璀璨的花火,更是精彩绝伦。”
石重贵大喜道:“记住,晚上要放给朕看。”
一艘战舰靠近了码头,战舰收了帆,甲板上堆满了长条形的木箱。只见码头的龙门吊下,工人开始操作神奇的吊臂。不多时,木箱被一个个的堆上了几辆轨道拖车。每车大约装两层六个大木箱。随即四匹强壮的挽马开始发力,拖车启动,慢慢的加速,径直朝着远方驶去。
轰!岸上的人群乱做了一团,这也太过迅捷了啊!
刘知远奇道:“韩枫,那个吊臂是什么?怎的竟能够这般轻松的吊起木箱,而那个木箱又是干什么的,竟如此的快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