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厮杀,桓振再次夺回江陵!这对于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不可思议的事了,可是现在整个楚地都在晋军的势力掌控中,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刚才打完仗,本来就数量不多的士兵队伍,又伤亡了近一半,更是雪上加霜。
我四处寻找桓振下落,只听得士兵说他攻进城后,直奔原本的桓家府邸,像是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桓振失望的出现了,依稀记得他应该有个妹妹在城中,也不知道被晋军杀害了没有,想必是桓振没有找到人,所以很失望。
我忙对桓振说,眼前只是应当把手各处城关,加固防御,因为刘毅军就在附近,只是现在手下真的已经没几个兵了,城池偌大,只能先故作疑兵,另外让城中仅有的一些百姓上城防御。
当桓振部署一切之后,桓府中突然出现一位女子。后来才得知桓谦逃走后,还有一些家眷没有带着一起走,她是在下人的帮助下,躲进了城中一位善良的百姓家,隐姓埋名才得以存活。
刚一见面,桓振便紧紧抱住她,兄妹在大难之后重逢的喜悦,我也是能感受到的。
好一会儿,桓振才发现旁边还有人在,便把她妹妹介绍给我,:“桓盈,这位是画先生。”
桓盈:“小女子见过先生。”就此一句简单明了的招呼让我眼前一亮。
细看桓盈,只见她肌肤雪白,腹有诗书才华的气息,樱桃小口,鼻梁挺拔,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且身上略微有脏兮兮的痕迹,却显得清新优雅。
而刚刚还流过泪的她双眼通红,又让人忍不住垂怜,直接把我看的呆住了。
桓振见我失礼,咳了两声对着桓盈说道:“日后跟着先生身旁,他会护你周全。”
桓盈:“兄长,何出此言?莫非兄长要离我而去?”
桓振叹息:“现在我们桓家大势已去了,宗族快被屠戮殆尽,而我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不知道哪一天死,或者在什么地方死。”
听完,桓盈又哭了,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桓振连忙安慰。
折腾了一晚上,早就人困马乏,桓振前去城楼上巡逻守卫,而我召集那帮弟兄商议后面的事情。没想到,原本是极力反对我假投靠桓军的马仲卫、李荣、刘锫等三人,现在却立场坚定。
等桓振巡逻走远去别处部署,我问他们:“如今正是我们逃跑的最佳时机,为何现在不趁机逃出城,与刘毅军相会?”
马仲卫说:“虽说忠臣不仕二主,然而桓将军也是一代豪杰,我们既不能背叛刘将军(刘裕),又不能与北府兄弟自相残杀,而这些天桓将军对我们照顾有佳,又怎能背叛?”说完摇头叹息。
我问他们有没有两全其美的主意,马仲卫说道:“权衡之下,只当在城池观望,不会朝着自己人放箭,如不幸在乱军之中被晋军误伤而死,也不能留得不忠不义之名。”
话刚说完,城外面士兵急忙报信:报!刘怀肃为前军,刘毅为后军先后奔江陵而来,此时前军距北城已不足十里。一边传令一边找桓振。
桓振听到消息后,又召集我和刘韬、张唯等人议事,把桓盈的芊芊玉手放在我的手心,并嘱托我:“她,我就交付于你了,这是我唯一的念想,托福别人,我不放心。”
我问道:“将军是要前去厮杀吗?晋军人多势众,万万不可,此去着实是以卵击石,九死一生。”
桓振心里其实明明白白,并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因此也不说话,披甲出门就上马点兵,桓盈听得我们的对话,挣脱开我,跑出去死死拉住缰绳,哭着喊着不让他走:“兄长不可前去,如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们隐姓埋名,远离战乱,兄长千万不可去送死!”
我赶忙过去拉开桓盈,防止被马匹踢伤,桓振眼里含着泪花,这为战场上的武将终归是有柔弱的一面,他知晓作为一名武将,要么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如不成,最好归宿便是战死沙场,无愧于职责所在。因此也不管桓盈,拉起缰绳策马扬鞭朝城门奔过去。
桓盈哭喊着坐在地上,我前去搀扶,被她狠狠推开,此时她的心情我尚能理解,桓振是他唯一的亲人,桓振一旦有什么闪失,她的世界应该是崩塌了。
我命刘韬保护好桓盈,带她到府中去,自己则登上城楼探查战况,远远望去,只见尘土漫天,军旗林立,晋军来势汹汹,桓振无异于自杀式的进攻注定会在历史书上留下一笔。
见桓振在城北沙桥横刀立马,严阵以待,只有千余人的军队丝毫不见得松懈,依然是精神十足,而远方的晋军已经逐渐逼近,不等晋军到阵前,桓振挥刀直冲敌阵,一连斩杀数人,身后的将士也都奋勇杀敌,即使众寡悬殊也没有一人露出怯战之色。刘怀肃见桓振勇猛,拍马来战,只交战十余回合,刘怀肃兵器掉落,随后败走,桓振奋起直追,身后士兵亦随他一起冲杀。
但是不久刘毅率军赶到,桓振自知兵马太少而不敌,所以拨马而回在沙桥附近略作休息,刘毅也没有趁此休整前面的败军,一时半会也没有进攻。我见此,带着张唯等十余人,装着酒水,干粮,出城想要帮助桓振。
桓振见我前来,放松了警惕,也稍微减少了点眼神的杀机,只见他浑身是血,伤大约七八处,疲惫不堪,盔甲破了多处,里面的白色内衬衣服渗出鲜血。
“先生,带酒了吗?”桓振苦笑一声。
我让张唯从马上取下酒壶,递给桓振,他猛的喝下两大口,下咽的时候却显得很痛苦,此时晋军派人前来劝降,桓振答曰:“回去告诉刘毅,我桓振身死都为桓楚将军,宁死不降,誓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来人也不多言,自回刘毅军营。
随后桓振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士卒说道:“我桓振起兵以来,征战无数,今日有幸结识到诸位,虽死而无憾,一起上路也不寂寞,来世再做兄弟。”随后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又再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并又再次嘱托我照顾桓盈,见我迟迟不离开,桓振命人将我和张唯赶走,我望着他,他回头看着我又眺望远处的江陵城,满是失望与不甘。见他抱着必死的心里,我便和张唯返回城中。
在这注定了必败的沙桥战场上,桓家这员最后的猛将痛饮绝命酒后,拼死一战。桓振瞪着眼睛,奋力突击,几乎无人能挡!几百名士兵越打越少,只剩下几十人被晋军团团包围,随后刘毅再次劝他投降,桓振也不答话,自顾继续杀敌。
然而大势已去,刘毅又命将士放箭,他身边的唯一几十人,死伤殆尽,只有战场上痛苦的喊叫声,桓振也是身中数箭,血流不止,他一只手拿着兵器,孤立无援的站立在凄惨的沙桥桥头。
桓振毕竟没有刘裕的运气与勇武,复制不了当年刘裕在罗落桥的奇迹,他在身中数箭之后,与刘毅力部将大战,依然死撑五十余回合,最终,因体力不支,伤势过重,桓振被刘毅的部将唐兴斩杀。
剩下的几人受伤倒地不起,见桓振已死,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引颈自绝。刘毅感叹桓家这位最后一位猛将与随从的忠义,命人收敛尸体厚葬他们。
从此,桓氏,这个曾在东晋影响力极大的名门,在历史上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留下了深重的一笔,随着桓振最后的挣扎以失败告终,桓氏基本上也退出了历史舞台。
此前,桓振曾叹息自己不知身死何处,现在,终于知道答案了……
随后,刘毅率领大军往江陵城下开来。我带着城中的几百人,劝他们投降才能活命,盲目送死不值得,没有必要再白白牺牲性命。后来,他们也想通了,留得有用之身,做个普通老百姓,再也不提从军之事。
我再过去看着桓盈,早已哭成泪人,我过去抚慰,她依然是推开我,不听劝阻。
我对她说:“不一会,晋军便会进城,以你的身份很不安全,今后更姓为柳,唤作柳盈,我会完成桓振的遗愿,保护你周全。”
她只是不作声,只顾着抹泪,我急了:“这是你兄长的最后遗愿,你难道要他死不瞑目吗?他现在尸体还在城下,如果地下有知,看见你现在这样,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桓振?”
桓盈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坏了,赶忙擦擦眼泪,往后退了几步。我过去将她抱起,摸着她的头发,又安慰了一阵:“过去了就都让这一段历史过去吧,今后好好生活,桓振也会瞑目了。”
看着还剩几百人的残兵,我命张唯大开城门,放刘毅军队入城,并自己也前去迎接。
刘毅初见到我时也没有多言,冷冰冰的看了我一眼,接着直奔桓府,我们一行人也跟了过来,待他上座后,对身边将士怒吼一声并指着我:“来人,将此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万万没想到,等待我们这些刘裕旧将的不是重归晋军阵营,而是刘毅的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