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夕颜出门，去了街上，说是给两个病号买晚饭。等她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美味的当地食物，还搬来一张折叠床。
“我今天晚上就睡在你旁边。”
说着，她找来被褥，手脚麻利地把床铺好。赵牧注意到她的裙角被踩脏了，背上汗淋淋的，看上去很疲惫。于是，他跳下床，突然一弯腰，把女友抱到自己的病床上，给她脱鞋，拉来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大吃一惊，差点叫出声，想坐起来，告诉赵牧，他才是病人，但不知道怎么的，一点力气也找不到了。
“听话，躺好休息一会儿！我都没问你，你昨天晚上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用手指轻轻地压在夕颜的嘴唇上，阻止她说话，接着懊恼地说，“我可不允许你这样对自己，一晚上不睡觉可不行，乖乖听话，把眼睛闭起来。”
“好！”她只嘟哝一声，把脸埋进头发里。
赵牧满意地笑了笑，却看见桃花眼蒙着纱布的眼睛正瞧着躺在他病床上的夕颜，想起了关于这个好色大叔的诸多传说，撇了撇嘴。接着，对于一个伤员而言，他已经费了很大力气，把铺好的折叠床从窗口搬到两张床中间，坐了上去，挡住桃花眼面前。桃花眼似乎有所感知，转过脸去，一言不发，像雕塑一样陷入渐浓的夜色中，似乎在哀叹着岁月中消散的过往。
赵牧拎来两份微热的晚饭，一份送到桃花眼手上，自己打开另一份，吃了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桃花眼挑起饭盒中的一团酷似海藻的菜叶，问赵牧。
“不知道，你可以说话，不过小声点。”他指了指已经熟睡的夕颜。她刚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虽然这个动作对于一个瞎子而言起不到任何用处，但桃花眼还是照单全收，了解了他的担忧。两人都压低了声音。
“这叫阶沿草，是摩斯坦星独有的一种野草。你知道吗？我去过百余颗星球，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大半个人生都耗费在了旅途上。但这种野草我却只能在摩斯坦星见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赵牧摇了摇头。
“我曾经有幸结识过一位植物学家，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和他一同研究过这种植物。他认为阶沿草和遍布星途大道上的其他植物没有任何区别，都会受到特定星球磁场的影响，无法离开自己的星球生长。但他错了，我曾把阶沿草的种子撒在‘奥古莱’星，不出三天，他便发芽了。”
“你刚才不是说，阶沿草只能在摩斯坦星生长吗？”
“别插嘴，听我说完。我眼看着它发芽了，期待长出漂亮的叶子，但它却仅限于此。它的嫩芽并没有长成叶子，而是长出了根须，寄宿在其他植物身上，贪婪地汲取着大地的养分，却没有贡献出一丁点的氧气。因为这个发现，阶沿草被星河联盟认定为A级有害物种。”
“啊，和吞星盲虫是一个等级的。那为什么摩斯坦星没事呢？”
“是的，和臭名昭著的吞星盲虫一样可怕，一颗星球上一旦发现A级有害物种，那就预示着这颗星球即将毁灭……说回阶沿草，它在摩斯坦星那就大不一样了。在这里，它是这颗星球上最具生命力的物种，就算你把它连根拔起，不用几天，在它生长过的地方又会长出一株幼苗。”
“是的，它长出了叶子，而且……还很好吃。”
“它很特殊，只长在荒废房屋的石阶上，似乎当它背负起过去的房屋主人的过去时，才能破土而出。而且自从出土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无法将它铲除。但不用担心，在这里，它毫无侵略性，温和地与周围的生物一起生长着，完全看不出A级有害物种的威胁。”
赵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嚼菜团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阶沿草不能离开摩斯坦星，一旦离开就会变成可怕的怪物。这就像木生，一旦离开这里，生命就会枯竭。”
“木生的事情我很遗憾，真没想到这次出航任务，会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我借助‘心眼道’已经捕捉到，除了我和你，还有木生，以及发疯的武丑，昏迷不醒的高天翔，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已经被篡改了。”
“你不是瞎了吗？‘心眼道’是如何施展的呢？还有，武丑我不管，他本来就疯疯癫癫，但是高天翔怎么会昏迷不醒呢？”赵牧放下筷子，看向桃花眼，问道。
赵牧昏迷的那段时间，舰队上发生了很多事。
桃花眼的表情忽晴忽暗，在黄昏的夜色和霞光中，显得诡秘而可怕。
“‘心眼道’不仅通过眼睛释放，用心可以看得更远，我看到的远比你们要多。在摩卫六上使用暗粒子力量的那个人，拥有一种可怕的能力，凡是攻击过他的人都会受到和他同样的伤害。不仅是你和高天翔，在场的所有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而且那个人身上的火焰，不是普通的明火，而是传说中的幽冥之火。被它伤害过的人，终其一生都会受到它的诅咒。”桃花眼说着，摸了摸自己眼睛的位置，似乎还能感受到可怕的灼烧感。
赵牧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不过他已经决心作一个普通人，现在除了好奇，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和情绪。
“他不是炎魔吗？”他问道。
桃花眼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嗤，炎魔？他还差得远。真正的炎魔，拥有一击焚毁一颗行星的力量，那个人最多只能称为‘火的使用者’，连‘火之主’都不是。不然，就凭我们几个，外加一颗导弹，谁都难逃一死。”
赵牧伸了伸懒腰，似乎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幸亏我不用再次面对他，嗯……回家可真好！”
赵牧把饭盒放在地上，面朝夕颜躺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随即便闭上眼睛。
这一夜，赵牧睡得很不安稳，他似乎听见有人在某处呼喊他，但用的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某种奇怪的称呼，而且他的潜意识也在回应这种呼喊。在空荡荡的梦境里，突然，一个黑影跳到他的面前，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看，像蛇一样发出嘶嘶响声。接着，黑影像是认出他，痛苦而兴奋地尖叫一声，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不过这声音倒像是在祈求：
“快逃，他发现你了，活下去，舍弃一切，逃走吧！”
他被吓醒了，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大汗淋漓，呼吸急促。
“还好是场梦，那个黑影嘴张得那么大，实在也太可怕了。”他心想。
接着，他转头，看一眼熟睡的夕颜，终于安下心了。可，就在这时，他瞥见窗户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呲着牙，对他森森冷笑。这个人影似乎是从三楼爬下来的，头朝下，正从打开的窗户往里窥探。
赵牧下意识地摸到一个水杯，用尽全力丢了过去，同时用自己的被子盖住夕颜。只听啪的一声，杯子和一面玻璃同时碎裂，碎片从二楼掉落下去，传来哗啦啦一片响声。
其余两人都醒了过来，灯打开了，人影也消失了。
赵牧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并没有追出去。
“刚才的举动是我做出来的吗？”他问自己。赵牧不是术士，更加不是武技·术士，怎么会拥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和行云流水的动作？而且那个人影到底是谁？来这里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就像一只蜥蜴一样，能在墙上伏行，要不是被噩梦惊醒，后果不堪设想。
夕颜推开被子，惊恐地看着四周，她首先找到了坐在地上的赵牧。
“发生了什么？”她捂住胸口，紧张地问道。
赵牧这才抬起头，看见桃花眼坐在床边，正严阵以待地看着他，问道：
“你也看到了？”
赵牧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