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门内,黎葕将屋门紧紧闭合,只留下叶星落陪在屋内。
她半靠在床边,眼睛只露出一条缝隙,眺着窗缝袭进来的光线。
叶星落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黎葕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他应该已经知道我要死了。”
“按照他的性格,自己来不了也一定会派人来的。”
黎葕摇摇头“我不要他来,”她紧紧咬牙“他上次来天煞门都不见我,我也不要见他。”
“黎葕……”
黎葕缓慢呼吸着,望着紧闭的屋门说“我死后,因是阿云河的妻子,也是要葬入地宫的。阿落,这是不是也是你想要的?进入地宫。找到雁归虹。”
“你知道了?”叶星落问。
她浅笑点头“我前几日写给沈渡年的信,是你拦下的。你不想让他来,怕发现你,也怕他让谷筠北救了我,你不能进入地宫。我都知道。其实那只是一封报平安的信而已。”
“那你为什么……就想这么死了,没有不甘心吗。”
黎葕缓了好一阵“我也想救他,让你找到雁归虹,就算我死了,也心甘情愿啊。”
话刚说完屋门就被阿云河推开,光亮晃得二人睁不开眼睛。他穿着一件上下铺彩琦的袈裟,逆光看不清面容,只握着佛珠低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黎葕勉强扯起笑容“我死了,你便自由。”
阿云河踏入屋内,将她拦腰抱起放置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站在一侧道“不知施主执迷为何,贫僧能做的,便是你死后念一段超度经文。”
黎葕还是挂着淡淡笑意“原以为我这样缠着你,闹着你,你定然厌恶我。没想到,竟还愿为我念一段经文。”
阿云河双手合十不语,在对即将来临的死亡,以一种严肃的态度进行送别。
痴情之人,阿云河想渡一个。
黎葕眼内含着泪,迟迟不肯落下。直至门外夏空绵生声音平静说道“自称为生南谷的养花人,要接你回去养病。”
夏空绵看着奄奄一息的黎葕急迫的说着这些,希望她能够再挺一挺,熬过这场重病。
阿云河应道“黎姑娘梳洗后,就同生南谷的人回去吧。”
叶星落听了她的这话立刻明了,是沈渡年的人来接他们的花令主。
可黎葕不能走,她要葬入地宫,如不是她死,三年五载都不能开地宫。
黎葕声音细微,到却在寂静的室内听得清晰“生南谷只有一位养花人,可他自己不会来接我,我也不会走。”
叶星落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她十分无可奈何。
黎葕望向叶星落“可我还是要梳洗打扮的,是吧。”
阿云河背对他们站立一旁,夏空绵和叶星落一人在一侧,为黎葕换上了锦衣,又为她细致描绘妆容。
黎葕无力抬手将头上的金簪扯下,颤抖着手从桌上的首饰盒里面拿出那支沈渡年赠与的木簪,费力戴在头上。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问“这是什么花儿?”
阿云河从她身后眺着,未听见叶星落与夏空绵的回答,这两人皆不知是何花。
只有他轻叹“阿弥陀佛。”抬眸眼底沾染几分笑意“粉红色天竺葵,代表……于你身侧甚为欣喜。”
黎葕垂眸,长睫微颤掩住眸中泪,她一瞬间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肩上似重石一般的压力褪去。她有了精神,不用搀扶站起了身。
夏空绵心中想道,这是回光返照?黎葕还能挺过今日吗?她本不愿与黎葕有多交往,可,她偏好奇那般雀跃灵活的女子为何一点点蚕食殆尽自己的生命。
她推开门迎着耀眼的光,想着初见的那日。沈渡年就是从那样的光中来,在遍体鳞伤的她面前说“你可愿与谷筠北一同加入寒烟社。”
水中稻草亦为喜,浮萍却是更无根。
也不知她死后,沈渡年心里会不会有丝毫疼痛,然后第一年记得嘱咐人给她清明上香,第十年,会偶尔想起她,第二个十年……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真好,今天天气真好。”很适合……去见他。
寒烟社那日,迎来了许多年的第一场大雪。
踏雪寻痕,尽头处渚楼外,沈渡年拎着一束红梅望着延展开来的漫漫雪白,天色渐暗,大雪终于停了下来,他依旧呆立在原地。
锁香怀里抱着的暖炉都已经换了几个,沈渡年还倔强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她出声提醒“社长,该回了。”
沈渡年缓慢转身,长睫上挂着一层薄冰,脸颊分明有了泪痕。他合眼咬紧了牙,突然栽倒在地。
他的花令主,就这么的没了。
那个默默发光的孩子,就这样永远的被尘土遮盖住。
这么多年,他虽然玩弄人心,但却一直试图保护身边的人,每一位社员,都是他用心护着的。
每消失一位,他的心就像是被再扎一刀,黎葕的死,他更加愧疚,因为他明知她嫁阿云河不会善终,却还是如此放任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