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夏，东巡队伍到达平原津时，一天中午，秦始皇用过午膳后，突感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昏倒了。
这可吓坏了身旁的侍臣和宫女，见始皇昏倒，急忙把他扶上龙榻，并立即传召随行太医。
太医火速奔来，又是针灸又是推拿，过了一会，始皇终于苏醒了。
始皇睁开眼一看，见胡亥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李斯，赵高等众臣都在门外候着，心里有些感动，他声音微弱地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寡人不就小睡了一会儿吗？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与水神大战，水神不敌，负伤逃走，寡人正四处寻他不得，突然就醒了。”
然后对胡亥说：“亥儿，你这是干嘛，怎么又哭哭啼啼的？”
胡亥擦了擦眼泪，跪在地上回道：“儿臣听闻父皇昏倒，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顿时肝肠寸断，心如死灰。如今父皇龙体无恙，儿臣终于安心了，父皇，您可千万要好好保重龙体啊！”
“行了，寡人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去吧。”始皇提高声音说。
众人叩拜：“陛下保重龙体，臣等告退。”说完，起身慢慢散去。
“李爱卿，你留下来帮我解解刚才那个梦。”始皇吩咐道。
李斯拜谢：“臣遵旨。”说完起身，恭敬地向屋里走去。
始皇问：“你对刚才寡人的梦作何解释？”
李斯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臣不擅长解梦，只是觉得陛下梦到与水神战，水神不敌负伤逃走，足见陛下神勇。陛下一匡六合，气吞万里如虎，建朝纲，修法度，废分封，行郡县，车同轨，书同文，昭昭功绩，可谓千古一帝，但……”
“但什么，你和君臣二十几年了，有什么你就直说吧。”始皇抬眼看了一下他。
李斯道：“但……但秦应水德，水神本是大秦应该祭祀供奉的神，如今与陛下战，实为不吉。陛下应保重龙体，防止小人作乱。”
始皇略有所思，缓缓道：“这点你倒提醒了我，我会思量的，寡人有些倦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陛下好好休息。”李斯叩拜，说完，卑身退了出去。
几日后，在太医的调理下，始皇病情有所好转，东巡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开拔了。
渡过平原津，返回咸阳的途中，一天，始皇绕有兴趣地问李斯：“李爱卿，你觉得寡人是怎样的一个帝王。”
李斯回道：“陛下雄才大略，定万世之基，开太平之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千古明君。”
始皇笑了笑说：“寡人有何过失呢？”
“明君无过。”李斯回禀道。
始皇想了想，说：“只要是人，都会有过失。只不过，有些过失，是不得以而为之。朕并吞六国，绳墨天下，用法深刻，此寡人之一过。可是不用严刑峻法能行吗？六国贵族，他们一夜之间变为平民，亡国亡家，他们吃我肉、喝我血的心都有。朕如果采用怀柔政策，那么他们早就反了。先秦疆土不及六国的十分之一，兵力不急六国的二十分之一，不用高压政策哪能天下太平？朕称帝以来，七次出巡，现场处理政务，也是向天下人传达一种高压态势和进取精神。以前的六国诸侯王，哪个有寡人这么辛苦？他们都是享乐于温柔之乡，弃百姓于水火之地。”
始皇停了停，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寡人之过二，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修长城，通灵渠，建池道。朕穷追匈奴，广地千里，使匈奴仓惶北逃，不敢南下牧马，因地制宜而建长城，为啥？匈奴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有了长城，就可以拒敌于长城之外，匈奴入寇，烽火狼烟，寡人的兵力在驰道上，一天就可到达。但每项工程都浩大，动用民力数千万计，导致民怨颇深，危及大秦根基。诗经云‘君子于役，不知其期’，远出服役的丈夫啊，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日复一日，遥遥无期，这就是当下社会真实的写照。不是寡人不想让夫妻团聚，儿女尽孝，可这几项工程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计啊，能不做吗？不修驰道，长城不能发挥它的最大价值。再说驰道连接天下，互通有无，实乃经济动脉。灵渠一成，百姓旱涝保收，让百姓灾年免无饥荒，能不修吗？但这些工程动遥了大秦根基，寡人千古之一帝，赢氏之罪人！”
始皇声音有些悲戚，眼睛湿润，咳了咳。
李斯急忙道：“陛下，您保重身体，别动气。”
始皇摇了摇手，接着说：“寡人派五十万秦军下岭南，无旨不得回国。岭南气候潮湿，林深道险，不适合军团作战。朕让五十万秦子弟扎根岭南，带去中原先进的文化和技术，三代之后，岭南荒蛮之地必属华夏。但此举却使大秦内空，如果东边叛乱，可能会出现无兵可派的尴尬境地，这是寡人之罪三。”
说完，始皇站起来，走向窗外，注视着远方，深沉地说道：“如果后世仍用法严苛，大用民力，大秦必亡。幸好公子扶苏秉性仁厚，宽而容人，他接我的班，我无忧也。自古，武以建功，文以守成，孔子说‘世而后仁’一世为三十年，意思就是说立国三十年后方可推行仁政。爱卿，到时候你可千万要辅佐公子推行仁政哦。”
李斯隐隐听出始皇这似乎是临终交代，回想彼此君臣之间，二十年来毫无猜忌，相互信任，名虽君臣，实则朋友，顿时老泪纵横，悲泣道：“陛下，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我们都一路挺过来了，大秦不能没有您，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始皇缓缓道：“你下去吧，好好记住刚才寡人的话。”
李斯叩拜：“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不负陛下所托。”说完，起身擦了擦眼泪，拖着沉重的双脚退了下去。
始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仰头看了看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病越来越沉重了，心里一阵酸楚，有种怅然若失的落寞，想到这些年自己求仙寻不死之药，不过是一场空罢了，心中不免感叹道：“自古神仙皆似幻，长生不老亦浮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