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现在了余老那座小木屋里。他老人家整忙着往水壶里装水。
“余老？”
老人家没有理我，可能是水声太大了。
“余老？“我提高了嗓门，又喊了一遍。
“哦，小吴啊，刚刚没注意到你。不好意思。要来点茶水吗？茶叶管够。“
我甩了甩头，确定自己没眼花。
“您不是已经……”
“死了？当然，没错小吴。相对于死亡这个概念，我的确是死了。“
“所以，我现在在梦里？”
“你在我们两个的梦里。“余老把水壶放到灶台上，然后用毛巾擦了下手，向我走过来。
“你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你以前有疑问都是找谁？”
找谁？父亲常年不在岛上，鲍里斯除了枪什么都不懂，罗教授天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有什么问题，我都是找余老，他也总能给我答案。
“找……您？”
“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吗孩子？”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问题，可能是那个梦。但自从鲍里斯给我泼冷水和询问余老无果后我就逐渐失去兴趣，虽说最近又梦到了一遍。
忽然，我想到，那个突然到来的神秘人，他说他带着个同伴，就在火车上。当时情况紧张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我感觉那个时候火车上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从物理和心理上，从时间和空间上在召唤我，而且愈来愈强烈，青木的手表红光亮起的那一刻，那种感觉到达了极值。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所以我现在真的在梦里。至少可以确定不在现实世界里。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吗。不管你在研究什么事物，还是在思考任何观点，只问你自己，事实是什么，以及这些事实所证实的真理是什么。只单单的去审视什么是事实。”
“所以您真的没……”
我还想问什么，可梦境开始破碎，一切都开始消逝，余老似乎还在说什么，但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茶还没喝呢。
我猛地坐起来，发现我在我自己地房间里。青木在我旁边。
“你醒了。“
我回想起他昨晚从手上变出两把刀，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窗外已经太阳高挂。鲍里斯跑了过来，看到我醒了，竟然还带着点遗憾地朝我调侃：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一边儿去。”我扶了扶头，感觉有点隐隐作痛，“我睡了多久。“
“从把你扛回来算，六七个小时。”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青木已经起身往我父亲的房间里走去，顺着他的身影，我看到那个房间的床上坐着一个女孩，她穿着我的衣服，长而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看到她，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不邀自来。
“那是谁？“
“那就是青木的同伴，叫……诶，我还没问人家叫什么名字。反正人家从昨晚到现在没吱过一声。青木和她说话好像也不咋搭理。“
“她咋穿着我的衣服？“
“人家来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我的衣服她穿着大了，你的刚刚合适。“
“我记得陈主任叫咱俩是软禁他们，不是让他们像住在我们家一样四处逛悠。”
“你咋那么多事儿？脑子甩坏了？张医生叫你好好休息，说你可能是疲劳过度。别一天天这的那儿的。”
“我干啥就疲劳过度了。”
“你每晚上做春梦。”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瞧你那态度，哎。“鲍里斯摆了下手摇了下头，跑自己房间里去了。
我往青木那边看了一眼，他正单膝跪在那个女孩面前说着什么。刚刚青木进屋的时候把门掩上了，看了半天没见那个女孩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头还有点晕，便索性倒下继续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陈主任回家的时候路过我们门口，来看了看情况。他还顺便告诉我说，罗教授的种菜机器人已经试验成功了，正准备组装第一批下地使用。我想，如果罗教授听到种菜机器人这个新颖的词儿估计得气的当场把自家屋顶给掀了。不过应该不会，因为罗教授不大可能在有生之年里听到别人给他谈这个。
陈主任表面上很强硬，实际上却对青木格外的感兴趣。他特别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说岛外面吗。战争过后幸存的人都聚集在了仅有的几座城市里面。寒冬城，上海，新东京。原来北美也有好几座，后来衰落消失了。南极大陆上有座堡垒，本来打算在那里和外星人鱼死网破的，所以战争后期不少人都撤过去了。新东京正在近地轨道上建立太空站，为建立第一期月球基地做准备。国际形势的话，现在更类似几千年前古希腊的城邦制，除了上海和新东京因为靠的近而交流密切以外，其余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没什么联系。去年在上海成立了一个人类联盟会议。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用。“
“那些城市为什么会衰落？“鲍里斯问。
“什么？“
“你说的，那些在北美的城市。“
“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历史书上说的是那些城邦实行高度民主，所以战后很多重要的问题都没办法高效实施。战争的时候那些外星人又带来了我们从未见过的病毒，这些病毒在人类战后重建的时候害死了不少人。而那几个城市的民众反智主义盛行，政府管控力本来就不强，这样一来，又被削弱了一层。没过多久他们就逐渐衰败，后来还爆发了内战。只有少数人在那些城市被摧毁前撤离到了其他城市。“
“所以，战争是我们赢了吗？“陈主任问道。
“就某方面讲，我们赢了。因为在被核弹洗地过后的这颗星球不再适合那些外星人居住。当然，绝大多数土地在一段时间内也不会适合我们居住。生态系统也完全的被改变了。“
听着青木讲话的间隙，我转过头看向我父亲的房间，忽然发现那个女孩正靠在门框上看着我。目光交集的那一瞬间着实让我不自在的浑身一颤。我赶紧收回目光，并对自己说人家没在看我。
后来一想，人家可能的确没看我，我太自作多情了。但是后面青木所讲的其他东西，包括战争的事情我一概听不进去。因为一看到那个女孩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梦里那个站在灯塔上看向远方的白衣人。我感觉我对她的熟悉感就是来自那个梦，就是来自梦里的那个人。
片刻间，陈主任说时间不早了，便结束了今天的故事会。其实那天青木讲了很多东西，不只是那几座城和战争往事，我都没听。但无所谓，因为这些事儿我以后多少会去亲自经历一遍的，只是当时没有，也不可能预料到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