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得很模糊了。所有的变故最早应该发生在青木到来的两周之后。海域上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那天在下雨。还不小。我一开始以为是在打雷,结果声音一直在持续,而且越来越大。我又以为是火车回来了,走出门一看,北边儿的云层下方飞过来三架飞机。巨大的螺旋桨似乎搅起了海岛上平静的气氛。但他们似乎没有在意我们,径直朝南方飞去。
自那之后,青木多少有些不安。他甚至没有再十分的注意照顾和他同行的那个女孩。
话说那个女孩平时的行为也十分奇异。她平时除了睡觉以外,就只是坐在床上什么也没做,偶尔瞧瞧在屋子里偷偷观察我,这个是鲍里斯给我说的。他说那家伙没事儿就在门口盯着你的房间,即使你不在也在那儿瞅,怕不是看上你了。还有就是我从来没见过她吃东西或者上厕所,好像她根本不需要一样。
青木从来不吐露过多关于自己和那个女孩的信息。但他每晚都会和我们讲不少外面的事情。比如像战争时期人类曾把敌人的一艘战舰给搞下来了,比如还未证实的,外星人并没有撤走的传闻。有时候,陈主任也会跑过来听。
飞机掠过小岛上空后的一周,又有一个飞行编队从同一个方向开了过来。与上次不同,这次那些飞机在离岛不远的地方停了好一会儿。而就在这个时间点,我发现青木不见了。
我推开门,那个女孩坐在床上,神情呆滞。按约定,青木俩人不能够离开这座房子。
“青木呢?”我朝那个女孩问道。然而人家并没有任何理我的意思。我想起来青木和她说话都是用的日语。
“你知道青木去哪儿吗?“我换了种语言问。
女孩偏过脑袋看向我。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是看着我。我感觉很尴尬,回避了她的目光,假装打量了下屋子。然后又问了一遍。
她指了指窗外。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能勉强看到,在那座破旧的灯塔上有个人。
“鲍里斯!你他妈看的锤子人。跑了都不知道。“我边跑边穿上衬衣往灯塔跑,临走前还不忘骂鲍里斯两句。
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塔顶。青木正在远远地眺望着那些悬在空中的飞机。
“青木,你……应该是知道……呼,你不能乱跑的。“我喘着气儿朝他说。
他似乎看那些飞机看的出神,刚听到我说话的时候,身体还被吓得颤了一下。
“抱歉。”
“行吧,赶紧回去,我就不向陈主任汇报了。”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我们会害死你们。”
“什么?”
青木那句话是用日语说的,当时没听明白。
“我说,你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塔顶的风很大,把人说的话都吹的很散。
“不知道,飞机?直升机?“
“那是理想城集团的私人武装直升机。”
理想城集团。新东京最大的公司,旨在建立人类理想中的乌托邦城市,其掌控了几乎整座城市的所有命脉。这是青木给我说的。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忽然我明白了。那些飞机是为他而来的。
“那个女孩是我的妹妹,他们在做一些实验。”他缓缓转过头,实现重新回到那些飞机上,“用我的妹妹做实验。”
“我亲眼见过那些实验。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些外星人拿我们做各种难以想象的恐怖研究吗?他们做的事和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偷偷的把她带了出来。”
“那些人,为了带你们回去……会做出什么?”
我看着他望着远方。在风中凌乱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是什么样的神情。
“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吧。”
我现在思绪很乱,甚至乱想到是他先从父亲口中套出我们的存在,然后为了掩盖踪迹把他们都杀害了,不然为什么都月底了,他们还没有回来。不然为什么这些空中的杀人机器会出现在这座平和的小岛上。
我撒开腿往塔下跑。直觉告诉我现在应该立刻告诉陈主任。那些飞机断断续续的在岛周围盘旋了一周了,肯定是在观察我们。该死,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注意到,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点。
“陈主任!“我几乎是靠着冲过去的惯性把陈主任家的大门撞开的。但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的天空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随后便砸在岛上。伴随着轰地一声,岛上的车站便被炸的粉碎。巨大的火球径直地往天上窜。
我被爆炸的热浪给掀翻在地,周围屋子的玻璃碎了一地,泥土细沙混杂着从天而降。嗡嗡的鸣响在我耳畔盘旋了数分钟,眼前一片昏暗,这使得我被陈主任扶起来了还完全不知。
火球在空中慢慢消失。炮弹落下的地方像是被人挖走了,只留下一个不小的海湾。四周的残骸熊熊燃烧着。
紧接着,数枚炮弹跟了上来,落在了房屋群的中间,瞬间天空被爆炸燃烧的黑烟和扬到天空的灰尘所掩盖。人们的惨叫声,哭喊声响彻在耳边。一时间,除了我们这里,岛上基本挨炸挨了个遍。
我简短的向陈主任传达了青木的话。他相当的震惊,但随即就平复下来。他告诉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然后拖着我来到了青木暂住的屋子里。鲍里斯手里握着枪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顺手把他拉上。
青木依旧不在屋子里,但他的妹妹依旧坐在床上目光空洞不知所思。
陈主任正要对她说些什么,忽然头顶上响起了隆隆的巨响,我们以为炸弹飞过来了,但数秒后我们发现,这声音更像是那些直升机的轰鸣。就在我们以为暂时安全的时候,房顶在一声爆炸后被掀开了,我们被吓得来直接卧倒在地上。那架直升机像只秃鹫一样,死亡的恐怖阴影笼罩在我们上空。
几根绳子从飞机上扔了下来,伴随着的是几颗手雷。我之所以知道那小小的一个东西是手雷,是因为鲍里斯大吼了一声手雷。那玩意儿爆炸的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一白,耳朵再一次的陷入嗡鸣。在模糊不清的背景音中,我隐约听到陆陆续续的枪声,我甚至能感到子弹从我头上擦过去。我一个劲儿地叫鲍里斯,因为我以为他在乱开枪。
过了好几分钟,也有可能过了半个小时,我才慢慢从失明和失聪的世界里回来。四周一片狼藉,碎砖断壁,还有很多尸体,那些尸体穿着和青木差不多的马甲,手里握着枪,枪口还冒着烟。青木浑身都是血,站在屋子中央,呆呆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手腕上的表的数字已经归为零,不断地闪烁着红色。我扒开身上的碎屑站起来,看到鲍里斯蹲在一旁。陈主任倒在地上,衣服被染红了一大片。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而鲍里斯还在尝试给他止血。我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就看着鲍里斯一直按着他的伤口,直到他自己明白,陈主任已经死了。
鲍里斯一屁股瘫坐到地上。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青木的妹妹不见了。
我看向青木,心里的怒火按耐不住。我抓起某具尸体身上的枪指着他,朝他吼道:
“看看这周围,都是你的干的好事,你和你那个什么妹妹造成的。”
他没有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那两把刀重新装回了自己身上,刀刃上的血迹还没有干,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你他妈的说句话啊。”我把枪往他身前怼了怼,一不小心走了火,从没开过枪的我被后坐力震脱了手,枪滚落到地上。
我呆了几秒,然后一拳挥向青木的脸,没想到被他实实的接住。他把我推开,朝着我走过来,我下意识的抱住头。
“听我说吴常。我不能让他们带走我妹妹,你明白吗。“我以为他要还手揍我,结果只是说了句话。
我放下手抬起头,眼前的人变成了余老。
“你不能让他们带走那个女孩,明白吗?“
“余老?“
“小常,别让他们带走她。“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是父亲。我猛的一转头,看到浑身是血的父亲,他的头被掀开了半边,狰狞着面容朝我说。
我被吓得一个哆嗦坐在了地上。父亲慢慢的向我走过来,头上的血沿着滴了一地。我拼命的往后挪,忽然左手踩空,差点翻了下去。我回头一看,下面是翻涌的巨浪,一阵一阵的拍碎在石礁上。我在那座破灯塔上,我再转过头,父亲那张支离破碎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一声尖叫,瞬间失去平衡掉了下去。
我一身冷汗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篝火已经熄灭一阵子,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鲍里斯翻了个身继续扯着鼾声睡觉。青木站在大楼的边缘,望着一望无际而死寂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