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忽停笔看他:“既如此。朕就罚你留下处理江北干旱之事。顺带着连西江发洪水给办了,言相以为如何?”
他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君无言袖中的手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皇上既然说了微臣惟有遵命。只是皇上能否让微臣将未完的婚事完成……”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少卿给打断。
“三天。三天如何。”说着他起了身,从容优雅来到他身边,二人平行相视,眸中皆是暗流涌动,深藏锋刃,“三天之内,你若能将朕所说的二事处理完毕。朕不仅许你回去成亲,还放你一年的年假息,言相至当丞相起便日夜操劳,何不趁此大休?”
一语,双关。
君无言面庞微抽,一脸谦和,什么话也没说。
皇上这一番话如同双面剑,三天之内怎么可能处理完一场干旱还有一个洪灾,就算可以,放他一年年假,说的好听是体恤他,但明眼人都知道是在削他的权。
所以,无论他做出怎样一个选择,后果都是不堪的。
“臣遵旨!”思量过后,君无言点了点头。
皇少卿微微笑着,眸中闪过精光,大步走了出去:“宣旨。立刻起驾回宫。有关干旱与洪灾一事全权交由言相,尔等务必配合。”
外面,一片“恭贺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响起,不久,马蹄声远。
早在君无言没来之前,皇少卿便已准备好一切。
君无言站在帐篷中,向来温润的眸似含了冰般寒冽,混身透着一股令人惧怕的压迫力。
一边闪出黑衣人,匆匆几步来到他身前跪下:“言相……”
他挥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同时凝眉深思,沉吟道:“皇上是决意将本相困在这里。干旱与水灾之事少则十天,多则一月方能处理好。”而在这一段时间之内,皇上会不会趁他不在而强娶了她还是个未知。不过没关系,螳螂在前,黄雀捕后。
“她现在安心呆在府里是么。”他漫不经心问着,手已拿起桌上的折子看了起来,都是朝中大臣在反复催促尽快处理干旱一事,他不经勾起冷笑,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又有几人做事。
黑衣男子闻言,心一紧,却还是如实答:“回言相,夫人一直安心呆在家中。”三天前她易容成三皇子偷溜,至仿想起来他还后怕,还好她说话算话于前天赶回,否则他不知如何向言相交代。
君无言听完之后,眼中忽荡漾出灼灼光华:“奉我之命,你于明早便迎娶她!”
“什么?”黑衣男子大骇,不可置信望着自己的主子。
“从江北到京城最少也要三日,就算他赶得紧也顶多在明天晚上到达,那时候,你已经娶了他,且你是我的人,他碍于自己身份不会公然抢夺。而你替我娶她一可监视二可困她。待我归城之时……”剩下的话他不在说,意味深长。
黑衣男子不由从心里佩服他,此偷梁换柱,即使皇上不悦也不便发作。言相可谓神人也!
这一天,从快要到傍晚的时候便呼呼刮着大风,吹得树叶簌簌做响。
窗外,疏影横斜。几支海棠俏生生的。
砚十三捧着手中书卷细看,一双淡眉微蹙。她手中所拿的正是前朝太傅路文所撰写的《明言》,此书是专门为皇上所写,谨戒简骇。除去他人品不谈,一手文字倒写的风回流转,意义坚深。
丫头忽从外面莽莽撞撞便跑了进来,口中喘着大气:“花管事。你看这个!”说话间,手中正挥动着一张告示。
砚十三抬头,眉心微拧:“什么?”
“你看。”她也不说,只跑过来将手中告示递于桌上,自己站在边上喘气歇息,一口水灌进去直呛:“咳,我今天刚从外面看到的,说是朝廷公开征才,但凡有才者,轮才华予以官位,最高的可是空出五年之久的右相之位呢。”
右相。即当朝丞相。
本有二相,一左一右,前右相死去五年前,死因不详,有说仇者追杀,也有说畏罪自尽。更有人传言她还未死,只是隐姓埋名,遁入山林。
拿到纸看清上面文字的那刻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字字隽秀,句句清明。可是那一句右相却让她回想起太多世事浮沉。沧桑坚难。未了,闭上眸,将它重新置于桌上。
“哎?花管事!你难道不想试试吗?”丫头见状,甚是惊讶。她以为她会去会试的。
她只合上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的门窗,口中淡淡道:“会试也好,称相也罢,与我何关。”若是上一世的她,那样的清傲不凡,那样的为民请命,定会施尽所有才华为国尽所能。
可是,太久了。
那样年轻气盛、眼里揉不沙子,刚强冷漠的自己已不复往。现在的她,只想安安宁宁过一世。
丫头见她神色自如的坐在那儿为草剪叶,为花浇水,心头情绪亦结,默默走到她旁边为她递上水壶,铲子之类的东西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以花管事的惊才决绝,埋没了太可惜。总该有一番做为的……”
见兰草上有枯黄,她细心剪修,顿时,萎靡的兰草又见盛气。朝朝蓬勃。
“以前我不懂世人为何如此贪迷权势。那时候我只想找喜欢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可是我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即使是在普通的人也会遇到麻烦,挫折。甚至到了某种时候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救不了……就像当年小公子被抓入牢门受苦受罪,那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但是因我无能,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但花管事你不同,你只是云淡风轻的几句便救了他还严惩了那几个大恶人。”
兰草修剪,一地落黄。她拿着剪刀怔然看着。
“有些事,能逃固然好。可是当你逃不掉看着心爱的人也深陷阾囵时,明明你可以有足够大的权力去保护,可难道你还是要选择像个平凡人一样,看着他痛,看着他死,然后自己为他流尽一生的泪,呆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吗?”丫头情绪激动,眼神那样悲怜。
她是凡人,所以她懂凡人的无奈。
但花管事不是,所以她不懂哪怕是身为凡人也有诸多不易坎坷。
砚十三将剪落的枯叶一一捡于手心,调落的,终就调落,长不回那青茂。而长在景盆里的兰草,葱郁气盛。
弱者,注定要被强者踩在脚底。
命运与生俱来便如此上演,谁也改变不了。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第二天,丫头刚打开门要为她送上膳食的时候,忽见砚十三身着天青色长衫,容目秀雅,身姿挺秀,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花管事……”她瞪目,张大了嘴巴。
“将膳食放下与我一同出去。在不去,就晚了。”她从她身边走过,犹带一阵凉凉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