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郑贵妃今日无事,见今天阳光明媚,隐隐能听见鸟儿歌唱,闻见淡淡的花香,御花园古柏森森,阴凉舒适,想着自己好几日没四处走动了,郑贵妃就让自己的大女官平儿牵着赵铃,安儿扶着自己,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御花园逛逛了。
此时正值申时,日头略毒,郑贵妃在古柏树下走了不到一刻钟就略感疲惫,于是就让安儿扶着去清水亭台坐着纳凉。
还未坐一会儿,赵铃的大女官琴棋就带着人过来向郑贵妃见礼,郑贵妃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去跟着赵铃。
赵铃也久未至御花园,见此时御花园有撑天古树,隐天蔽日,古树下又有各式各样的牡丹花竞相开放,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便也尽情的玩闹了起来。
清水亭台坐落在御花园的西南角,青石高砌,隐逸在层层牡丹花之间,郑贵妃吩咐让平儿和琴棋就带着赵铃在西南角玩,她也好看着赵铃。
郑贵妃看着古柏下那一簇簇一丛丛的红的、白的、粉的、淡紫的、浅黄的以及一些叫不出具体颜色的牡丹花,疑惑的问道:“御花园这牡丹今年是不是种类更多了?”
安儿浅笑道:“娘娘好眼力,今年这御花园多了十几种牡丹呢,不管是颜色还是品种。”
郑贵妃看着那些竞相绽放的花儿,笑着夸赞道:“今年御花园的侍花宫人们很出色。”
“娘娘忘了云大人家的云珠姑娘了。”
“云大人?云珠?”
“户部尚书云锦城云大人,他们家的小女儿名珠,闺名冉冉。”安儿低头解释道。
“那个姑娘…”郑贵妃微微眯着眼睛,回忆着那个叫云珠的女孩,似乎瘦瘦的,不记得了,郑贵妃摇摇头不在理会。
“云姑娘和光禄寺卿唐大人家的唐秀姑娘是同一时期进宫的贵女女官,”安儿缓缓说道:“唐姑娘就是现在在文渊阁做侍书女官的那个女官。”
郑贵妃想着文渊阁的那位,她有印象,陛下说过那位姑娘有大志向,但她却忘了这位云冉冉云姑娘,这位家势更盛于唐秀的女孩子,她示意安儿继续说下去。
“云姑娘比唐姑娘更早去求皇后娘娘,云姑娘自小喜欢花草,听说云府更是种满了奇花异草,都是出自这位姑娘之手。”
“可本宫却只听过文渊阁唐女官,却从未听过御花园云女官。”
的确,宫中只知唐女官,那是因为陛下夸过那位姑娘有大志向,陛下忙碌,极少到御花园来看着满园春色,所以……安儿心中为云姑娘惋惜,她见过那位姑娘,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温婉贤良,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女子的风范。在这花团锦簇的皇宫,只愿做一个安居一隅的养花人,这样的女子,不比文渊阁那位志向小。
“这位姑娘一进宫就去求了皇后娘娘想要在御花园养花弄草,虽说比唐姑娘早了好几月,但侍花侍草的确不必作书立传风雅有志向。”安儿笑着说道。
“个人追求不同罢了…”郑贵妃看着这满园开得喜人的牡丹花,暗道这云姑娘真是心中乾坤,这样的人物,若是一心想着进宫,宫中定是热闹。
不过,她真的很羡慕这云姑娘。
这人和当年的她自己是多么像,一心一意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她,郑贵妃想着当年的自己,要是自己没在那繁花似锦中看那少年一眼,要是没看见那少年苦苦支撑掘强的身影,要是……她是不是会如当年一般,自由洒脱,最后嫁一个只爱自己的意中人,而不是肩负天下的意中人。
她是什么时候见到赵玩的呢?
对,天宝三十年,历下夏小姐大婚,普天同庆,万家灯火,祝愿她嫁得如意郎君。
那年先帝在宫中大摆喜宴,如同公主出嫁,那天她见到了赵玩,他抿唇不语,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冷漠的看着这场盛宴。
她想这个人定是夏小姐的对头,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摔夏小姐的面子。在这大宋皇宫,谁不对夏小姐笑脸相迎呢?谁敢给这位被皇帝、皇后甚至是太后捧在掌心放在心尖的人脸色呢?
她很高兴,总算有人像她一样对这大名鼎鼎的夏小姐漠不关心了。
于是年少的她偷偷把他列为自己的朋友,把他当做自己的心上人。
她并不讨厌夏小姐,相反她也是敬佩她,敬佩她在这女子不得抛头露面不得参政的时代以女子的身份得到天下男子的尊重,得到百姓的爱戴,但她就是不想关注她,就如同赌气一般,她就是不想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作为世家小姐,她已经很自由了,她不能在奢求更多了。
她不是夏小姐,她明白自己成不了夏小姐那般的人物,她甚至连自己姨母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都赶不上。
然而在得知夏小姐去世的那天,她把自己锁在了闺房一天一夜,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居然早早的去了。
那一天一夜,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为了想明白那样的人居然都会死,那像她这般普通人呢?
她告诉她母亲,说想变成一个有作为的人。
随后母亲给她请了严厉的女先生教她诗和文,请了宫中的嬷嬷教她礼仪,她的母亲手把手的教她掌管家中中馈,教她如何御下,教她如何安排宴请置办宴会,她渐渐的变得待人接物更加端庄有礼,遇事更加冷静淡然。
他当了皇帝,她高兴得整夜都睡不着觉。
她的姨母,当今的贤德太后娘娘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辅助一位帝王时。
她是怎样的呢?
泪流满面…
她终于可以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
她的陛下就是她的心上人,她的良人。
出嫁那天,她的姨母告诉她,她嫁的人是九五至尊的帝王。可是她当时心里满满的都是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的幸福,一点儿也不没听进姨母的叮嘱。而后,宫中的岁月,她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皇后琴瑟和鸣,相敬相亲,她才明白姨母的话,她的心上人是心怀天下的人,她的心上人是永远把她放在天下人之后的人。
安儿见郑贵妃表情越来越忧郁,心中忐忑,急得眼睛四处张望,想找点有趣的事,让自家娘娘高兴高兴。
她在张望时,突然瞥见了贤妃和珍妃正一边说笑一边走进御花园。
她低头,靠近郑贵妃的耳侧,轻声说道:“娘娘,娘娘您看,贤妃娘娘和珍妃娘娘也来御花园乘凉了。”
郑贵妃收回神思,想着安儿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真见身着一袭茜素青色的素雪绢云行千水裙,头绾用着些许乳白梅花璎珞点缀的朝天近香髻,手持青烟绿竹襄花金边圆团扇的贤妃仪态翩翩地站在一株浅粉重瓣牡丹面前,仔细欣赏,笑而不语。
那拿着团扇的雪白的手腕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串浅粉色的玉珠。
身边的珍妃身着芙蓉色挑金丝云雀小衣,下着烟纱散花百褶裙,头绾随云髻,朵朵芙蓉色大小不一的花儿随意的点缀在发髻上,一只红石榴番连花簪摇曳生辉。
珍妃正在说着什么,贤妃用团扇半掩容颜,眼睛里闪烁着浅浅的笑意。
郑贵妃见她们只是在东南侧转了转,又在几株颜色各不相同的牡丹前欣赏片刻,没多久就离开御花园了。
郑贵妃估摸着自己在这里也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就吩咐人将赵铃带过来,好准备回钟粹宫了。
见赵铃小跑了过来,又让琴棋为她整理衣裙和发髻,见赵铃收拾妥当,就带着赵铃离开御花园。
刚踏出坤宁门,见几个女官正蹲在地上找东西,贤妃和珍妃站在一旁说话。
珍妃眼尖,见郑贵妃从坤宁门出来,急急走了过去向郑贵妃行礼问安。
贤妃见郑贵妃正欲向前,也急忙的说道:“娘娘勿动,妾不小心拧断了串珠,珠子满地都是,娘娘身子重,务必小心脚下。”说完,就缓缓走向前向贵妃行礼。
郑贵妃看着地面,的确滚落了很多粉色的玉珠,于是也停了步子,只是让琴棋抱着赵铃先回钟粹宫了。
珍妃向来善交际,笑吟吟地问道:“见近日天色好,妾想着久不见贤妃姐姐,就想着去看看,后来贤妃姐姐说御花园牡丹国色天香,正好一起去看看,想不到竟遇上了娘娘。”
郑贵妃想着自己自检测出有孕以来,一直在钟粹宫安静养胎,珍妃此话并无不妥,只好笑着道:“铃儿调皮,陛下又宠溺她,只得亲自看着,好生管教。”
“公主那哪是调皮,那是聪明伶俐,这个年岁的孩子,正好动着呢。”珍妃笑道。
贤妃含笑点头。
“丽妃怎么没出来?”郑贵妃看着珍妃问道,她俩向来交好。
“妙人妹妹今日个不爽快,便待在景仁宫没出来,妾早晨还去看了她,那小脸虚的。”丽妃闺名妙人,和珍妃同住景仁宫,贤妃一人居住长春宫。
“可宣了太医?”
“早宣了,妙人妹妹武将之女,自小爱舞枪弄棒,身子寒,每每小日子时都疼得厉害。”
“这得好生调理着。”
“可不是吗?”珍妃笑道:“妙人妹妹的大女官每日睡前都会给她端上一盅红枣枸杞羹让其喝下呢。”
郑如初听此,脸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