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回到破庙后,一直呆坐在茅草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排放得整整齐齐的大蓟草根、白茅根、一只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抓到的野兔以及挖到一些野菜。
他早就想过那人会离开,只是没想到那人会离开得这么快,没想到,他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
容止有些沮丧,背靠在柱子上,看着窗外,突然有一只尾巴上长着长长的蓝色羽毛的黑鸟,飞到了那棵梅花树上……
那日他在距悦来客栈百来米的后山的树林中下了马,并让马儿回家去了,而他自己则偷偷从林中绕到客栈后面,从一扇半开的窗户翻进了悦来客栈。
他凭着记忆到了自己的客房,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个刚好进去的缝,他悄然进了房间,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床上的床单依旧凌乱的堆着,衣柜也敞开着。他转了一圈,去了沐浴间,枣红色的浴桶里的水冰凉刺骨。
容止围着浴桶走了一圈,突然在沐桶旁靠近屏风的红木雕花小桌下找发现了夜妖。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夜妖,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冰凉,突然觉得脖子传来刺痛,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一动也不能动,额头上也隐隐出了薄汗。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如我所料,果真等到了一条大鱼。”声音低沉又悦耳。
容止的脖子被重物一击,容止发出一声闷哼,直接被打得跌坐在地,眼前一片黑暗,耳朵也嗡嗡作响,随后又被人拖到了正厅。
他咬破嘴唇,狠狠地捏紧手,用指甲戳破手心。突然听见“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正厅。恍惚中,容止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高大男子,抱着剑,漫不经心的靠在门口,金色的饰带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一个黑衣侍从立侍在红衣男子身侧,另一个黑衣人站在容止身边,并面无表情地用剑指着容止。
有人将他手中的夜妖抢走,又恭敬的呈给了红衣人。
兰澈斜乜了一眼赢一手中的白色石头,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立马转头看了眼容止,脸上划过了轻蔑的笑,嘲讽道:“本座到不知道,夜妖竟然会选择爬在地上的主人。”
容止听此,眼神一凌,不可思议的看着红衣人,无声的询问他为什么知道夜妖。
红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可知它上一个主人是谁,那可是与日月争辉的人物!”
“可不是你这样的蝼蚁。”红衣人左手抱着剑,用右手将赢一手中的夜妖拈了起来,微笑着在阳光下观察夜妖的纹路。
突然,男人对持剑的赢四摆了摆手,赢四收起剑,回到了兰澈身后。
兰澈眉眼一瞟,道:“不过,既然夜妖选择了你,那么本座就不杀你了,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本座,你是怎么得到夜妖的。”
容止道:“既然你知道它叫夜妖,又何必问我?”
兰澈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说或者死?毕竟像你这样的柔弱书生,可是很脆弱的。”
容止咬牙,慢慢用手撑在地上,直起了身子,看着兰澈道:“说来你可能会不相信,我醒来它就在我手中了。”
“本座信你,”兰澈又问道:“在哪儿得到的?”
容止整理衣物的手一滞,似乎看见了满天飞舞的红叶,“云州的大山里。”
兰澈皱眉,呢喃道,云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兰澈的脸上露出笑容。
容止摇了摇脑袋,意识已经回来了,他扶着身边的椅子,缓缓坐下。他看着那红衣男人,沉声询问道:“那小厮怎样了?”
兰澈挑眉,右手半掩着那勾起来的嘴角,邪魅一笑,道:“那个蓝衣小厮?本座想想,他啊,他可比你聪明,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院子,可后来被人发现,尸体估计被扔在后山了吧。”
容止皱眉,直直地看着那个猖狂的男人,他的头发被编成长长的小辫辫,用一根镶着金边的两个尾端绣着兰花发带高高的扎起。他的眼睛慢慢染上怒火,道:“你杀的?”
“呵?是本座杀的又怎么?一个低贱的奴婢罢了。”
容止牙咬切齿道:“你……”
兰澈将夜妖扔给赢一,轻蔑的笑道:“你先想想自保吧,虽然本座说了不杀你,但想杀你的人也不少。自命不保,还想着救其他人,真是自命不凡呢。”
“斯业真的死了?”
“那小子软硬不吃,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被扔到后山了,你来的时候没遇见他吗?”
“上一个拥有夜妖的是谁?”
兰澈看着容止,余光瞥见有人带着侍从急急忙忙向他走了过来,兰澈轻轻的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盯着容止,道:“是你这种蝼蚁无法企及的人。”
兰澈说完,就示意侍卫将容止送过去,自己带着赢一转身大步离开了。
赢四看着容止,道:“公子自己走吧。”
容止报以一笑,道:“多谢。”说完,容止刚走到门口,那个褐色衣服的人就带着四个侍从到了门前。
褐衣人对赢四拱手行礼,面脸堆笑,道:“多谢庄主相助,庄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小的。”
赢一眼睑一垂,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褐衣人见赢一离开,面无表情的看着容止,相片身后的侍从招了招手,有两个灰衣人快步向前,试图架起了容止。
容止反手一甩,大声呵斥道:“止自己走即可,何须尔等来搀扶!”
灰衣侍从被呵斥到一旁,褐衣人见此,微微愣了一下后立马上前,笑着道:“容公子莫要生气,我家主人正请公子过去小酌一杯呢。劳烦公子跟小的过去。”
“前方带路。”
褐衣人快步向前,面露冷笑。
容止跟着褐衣人穿过长长的游廊,路过依旧鲜花怒放的梅树林,走过一个白玉石桥后又走进了曲水游廊,到了一个湖心亭。
一位白发苍苍的青衣老人,坐在四角攒尖方亭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近。
褐衣人示意灰衣人留步,自己带着容止过去了,毕恭毕敬地向老者行了一礼后,将夜妖放在了石桌上,就离开了。容止理了理自己的衣饰,大步走向前,行了一小辈礼,道:“王老先生贵安。”
王在仁笑道:“想不到你还识得老夫,那年在云梦与你父亲相聚时,你才几岁,现在都长成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了。”
容止垂眉,道:“您过誉了,不过,以止看来,您倒是依旧健朗,不减当年。”
“哈哈哈哈,现在不过是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了,当年都是当年了,哈哈哈。”王在仁看着容止,见眼前的人谦虚有加,心中甚是满意,又问道:“你怎么到了此处?家中父母可安好?”
“家中父母一切皆好,止到此处是来找我家小厮斯业的。”
王在仁问道:“你的小厮来了这里吗?”
容止看了看石桌上的夜妖,笑了笑,道:“止前日住这里,可是这里来了歹徒,于是和斯业匆匆离开了。哪知到了住处,却发现夜妖丢了,于是斯业就来这儿寻夜妖,止见斯业久久未归,就来次寻他了。”
“老夫到不知斯业是何人,只是今日辰时左右,老夫的侍从在客栈捉了几个鬼鬼祟祟的盗贼。”
容止垂眸,沉默不语。
王在仁见此,满不在意的拈起夜妖,抬着头,透过光,观察夜妖的纹路,“你见过一棵金色的树吗?高耸入云,金色的叶子随着风沙沙作响……”
容止没有回答,反而假装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老者,他的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
老者摇头笑了笑,道:“你可知道陈国公主?”
“陈国有公主,小字朝阳,智勇双全,骁勇善战,对内,可安邦治国,对外,可扩土封边。”
“那你可知陈国公主的母亲来自何方?”
“书上只说,其母自南方而来。”
“陈国公主的母亲来自南海外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岛,她是那个国家的圣女。而那个国家就是乌赫一族的后裔,他们不信神佛,只拜乌赫神树,金色的高耸入云的古树,也就是夜妖。”王在仁看着容止,又道:“野史上说,陈国公主曾送母亲遗骸回归故乡,也就是说夜妖是被陈国公主带到中原来的。”
“那又如何?”
“公元前一零零二年,陈国公主将夜妖赐给了大将军华上。”
容止道:“大将军华上死后,将军府被屠杀,无一人幸免。”
“不,有人幸免了,大将军侍妾王氏因怀了孩子怕被将军夫人发卖,逃离了将军府,得以幸免。”
“王老先生想要告诉容止什么?”
“老夫想告诉你,我们王氏一族是夜妖的主人。”
容止脸上划过一丝笑容,道:“主人吗?夜妖只会选择自己认可的人!”
“天宝十五年九月三日,在王氏祠堂呆了两千多年的夜妖消失了。”王在仁对容止的话充耳不闻,回忆着那天,全族动荡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