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市列千品物,声声齐入耳,小儿闹,严父笑,公子游,女儿娇,这望仙镇的繁华,让萧鸾眼花缭乱。
看了一阵,萧鸾有些迷茫,这俗世热闹至斯,他却有一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实。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就是,孤独。
站在一间包子铺前,萧鸾转着脑袋想了想,这大概便是囊中羞涩所致吧。
若是自己身上有黄灿灿金叶子,当然,白花花的雪花银也行,就算是几枚摇在手中叮当响的铜钱,他也可以来一打小孩们手中那样的冰糖葫芦,吸溜一声,滋滋作响,或是捡几个拳头大小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一口下去,那滋味,软软糯糯,定是棒极了!再或是来两只大烤鸡,左闻闻,右闻闻,看着就很有食欲……
想着想着,萧鸾满口生津,喉头不自然滚动一下。
“小哥,您这是要买包子?”包子铺内手脚麻利的小二哥趁着空档,招呼着萧鸾。
他早早的就注意到了这个举止怪异的小公子,面容清秀,着一身华丽合体的劲装,衣服上有些脏乱,青丝如墨,以一根玉簪拢住,双手纤细白嫩,更胜过女儿家,一看便知是殷实人家的公子,就是不知经历了什么,有些狼狈,又像是饿着了,望着包子铺一眼不眨。
萧鸾踌躇少间,上前两步:“小二哥,包子怎么卖?”
“小公子请看,一文一个。”小二哥指着铺子旁悬挂的木板,脸上洋溢着笑容。
萧鸾暗叹,摸遍全身,他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唉,爹爹为什么不埋一些钱财与我?他忍不住心中嘀咕一句。
萧鸾还记得爹爹答应出关后给他买包子、点心和烤鸡,只怕也无法兑现了吧。
这或许也是他站在包子铺前的原因,触景生情,他想到爹爹了。
有些伤感,萧鸾摸了摸肚皮,也没感觉到饿,他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来:“小二哥,我晚会儿再来。”
“诶!”小二哥叫住萧鸾,“小公子是遇上事了吧?”
也不等萧鸾回答,他和善的笑道:“许是饿了吧,这俩包子小公子就拿着垫垫肚子。”
说着利索的捡了两个包子,用一张青叶包好,递给萧鸾。
萧鸾一愣,这小二哥也太热情了些,莫名觉得哪里不对,不由得认真观察他一番,面相二十几许,容貌普通,属于扔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那类人,唯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似有着不甘于平淡的冲劲。
或者说,野望。
“谢谢!”萧鸾隐约想明白了,也不推辞,顺势接过包子,道了一声谢。
小二哥眼中亮光一闪即逝,呵呵一笑:“哪里的话,出门在外,谁没碰上点事呢,这些都是不着紧的事,小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不用放在心上吗?
萧鸾对上他的眼睛,回之一笑,低头咬了一口包子,转身慢悠悠的离开。
小二哥身子一僵,是我眼花了吗?那眼神……
两个包子着实不经吃,一咬半个,四口也就没了,萧鸾丢了青叶,用手擦了擦嘴,复又怔了一怔,觉得这随手乱扔的习惯不好,不好。
左右瞄了瞄,没人在意,而且,大家似乎都这样!他松了口气,拍拍手,昂首挺胸的继续闲逛。
得去弄点银子才行,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萧鸾探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低头沉思。
唉,一分钱难到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想道刚才的包子事件,萧鸾莫名的感概一句。
最紧要的是,没银子他今晚就只能睡大街了,思来想去,身上唯一值点银子的也就头上的玉簪了,他寻思着找个当铺当了,兴许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便不必再为钱财发愁了。
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这玉簪,想来是个珍贵的。
打定主意,萧鸾一边欣赏着长街上的新鲜事物,一边四下打量,寻着当铺。
走着走着,纷乱的人群中一个怪客迎面而过,头发蓬乱,身着花花绿绿的服饰,一张脸画满了奇异的条纹,萧鸾大觉新鲜,回头去看。
突然,正前方又迎来一人,此人行色匆匆,只顾埋头疾走,一副魂不守舍状,萧鸾闪避不及,两人顿时撞在了一起。
“哎哟!”来人痛哼一声,被撞倒在地,萧鸾也被撞的后退两步。
我的力量增了许多!萧鸾转念间却闪过这个念头。
“对不住,对不住!”倒地的是一个年近三十的书生,一袭青衣,面上有愁苦之色,他撑起身时,连声向萧鸾拱手道歉。
萧鸾揉了揉被撞的额头,有轻微的疼痛,心中暗呼倒霉。
此事毕竟不全赖书生,萧鸾压下他的手,道:“兄台不必如此,方才我也没留意你从前方来,以至回避不及。”
书生也不拘泥,放下手去,笑了笑:“小兄弟大气,在下秦良,此时尚有急事,不便逗留,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匆匆离去。
萧鸾咽下还未及说出的话,呆立原地。
这厮!没个礼貌!萧鸾有些恼怒。
顺着人流又往前走了一阵,萧鸾看到街道旁一间铺子挂着幌子,上面有一个大大的“质”字。
视线跨门望去,一扇屏风挡住了内里乾坤。
当铺到了。
萧鸾整理一番衣物,迈步而入。
田掌柜的经营当铺多年,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这踏入当铺的每一个客人,他一眼扫过去就能判定是否有利可赚,故而萧鸾一进铺子的时候,田掌柜就朝着柜台的伙计示意。
这当铺着实有些小,跨过屏风两步就是柜台,萧鸾先是好奇,四处打量一眼,转而就失了兴致,来到高台前,却让他莫名的心里不舒服。
无他,这台子太高,他靠近台前,居然看不见伙计的脑袋,只有退后一步,仰着头方才看得见高台上的人影子。
伙计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一副傲慢的神态。
萧鸾瞬间心情大跌。
若非急着用钱,他想他铁定会转身就走。
心底寻思:似乎这开当铺的都是大贪,见货砍一半的算是好人,要欺我不识行数,定有着法子压价,我得提防着点。
萧鸾脑海中想着当铺的弯弯绕绕,却浑然不觉这些自己是从何处所知。
或者根本是无心探求。
入乡随俗,见着高台上的人,萧鸾朗声道:“掌柜的,一根上好的碧玉簪,收是不收?”
玉簪?田掌柜瞟了一眼萧鸾头上的簪子,心中微喜,一般问收还是不收的,都是绝当,像这类穿着体面的小少年,摸不准是镇里哪家的公子,绝当好啊,一次付清,省得以后再来找事,弄不好平白得罪人,他示意伙计,伙计自然明白,道:“收,请公子拿当品一鉴!”
萧鸾伸手拔出束发的玉簪,自个儿又看了看,碧玉簪绿如翠羽,手感细腻,入手微凉,久而弥温,没有任何其他的点缀,唯有玉簪头以极灵巧的手法雕刻成一只小猴子,活灵活现,还略带几分喜感。
颇为不舍,萧鸾踮起脚尖,把玉簪放在了高台上。
伙计拿过玉簪,装模作样的鉴赏一阵,报了一个数:“三十两。”
萧鸾一愣,随即高举起手,道了一声:“拿来!”
伙计微一犹豫,萧鸾又叫道:“拿来。”
旁边的田掌柜虽然没有过手,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玉簪肯定价值不菲,不论其他,单看那勾勒的小猴,线条圆润,浑然天成,绝对是大师手笔,若能拿下,自然有他的赚头。
不过眼下伙计被客人夺了声势,该是他登场了。
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只簪子吃下,老天爷都把钱送到了嘴边,没理由不拿,这可不是他田某人的性子。
望仙镇哪个穷酸不知,他田公鸡人过留声,雁过拔毛。
只不过这留的是恶名,拔毛是因为抠门。
“小兄弟莫恼,方才是我田某人怠慢了,还请小兄弟见谅。”田掌柜从旁边缓缓站起身来,做出一副从后方而来,才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模样。
萧鸾这才知道,原来这当铺掌柜刚才一直在旁边贼贼的观望呢。
田掌柜从伙计手上拿过碧玉簪,接替了伙计的位置,作势要把碧玉簪递给萧鸾,口中却道:“手下人眼界浅,小兄弟若是信得过我,可否再让我一观,定给小兄弟一个满意的价格。”
皮笑肉不笑!看着掌柜的如花一样灿烂的笑容,萧鸾脑子里闪过这句话。
这人让萧鸾没个好感。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收回碧玉簪离开,说出那一番话也不过是试着抬一抬价罢了。
以萧鸾对这些人的贪性来看,此时他估计这根碧玉簪至少也值五六十两银子。
“看吧看吧,赶紧点!”萧鸾没所谓的摆摆手,面上显出几分不奈的神情。
田掌柜顺势收手,把碧玉簪拿到眼前细细打量。
稍一会儿,“你这人,磨磨蹭蹭,耽误本公子时间,还不快点?”萧鸾催促道。
田掌柜这才放下簪子,缓缓问道:“小兄弟是绝当还是活当?”
“这都些什么?反正东西不要了,你看好了报个数,我还等着去听曲儿呢。”萧鸾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掌柜的想着法的探他底呢,他说要去听曲儿,又作出对碧玉簪满不在乎的姿态,再加上刚才表现出转身欲走的不满,相信最后总不至于血亏。
“那就是绝当,”田掌柜乐呵呵的点点头,竖起五根手指,说道:“小兄弟,这根碧玉簪我只能给你五十两。”
肯定、强硬的语气,又带着试探。
这价倒是出乎萧鸾的意料,不过当的越多他自然越高兴,至于亏了多少,他也没心思再掰扯。
要大气!要有格局!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他挥了挥手,唤道:“那就赶紧拿钱吧!对了,给我拿十两的碎银。”
这点要求田掌柜自然乐意,他点了点头,口中唱到:“写,碧玉簪一支,白银五十两。”
“小兄弟,这是当票和五十两白银,您收好。”田掌柜面上又露出招牌似的笑容。
萧鸾收好银子,看了看当票,新写的跟那鬼画桃符一般,完全看不明白,上面倒是有工整的字,萧鸾瞧了瞧,还好还好,认识五六个……
他恍然,原来自己是一个文盲。
踏步离开,身后传来伙计的高唱:“碧玉簪一支,放当白银五十两,收货入库!”
萧鸾没理,那都跟他无关了……
一根簪子而已!他撇撇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