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小孩的口中得知的消息,往往总是最准最真实的,林琬如抓住这个点,却得悉了一个令她感到万分恐惧的传闻。
原来疯伯伯以前的确有个尊称叫作“赛神仙”,只不过后来他炼药走火入魔,乱了心智,竟听信了书上的传说,以人躯来炼制,却一次次未遂。
直到有一天,又有一名坠崖者落入了这山谷中,比较幸运的是,他没有死,只是哑了。疯伯伯将他治好了之后,便把他留下来,又用丹药迷了他的心智,让他只听信于自己。这个人就是“阿一”。
阿一一直跟随着疯伯伯,专门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两人情同父子,如此过了半年,疯伯伯却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发病,竟将阿一活活的塞进了药缸里。等他清醒过来时,阿一早已经被浸泡得不成人形了。
这个消息在“生还谷”内传开之后,人人对这个疯神医都避而远之,就算生病了,也不敢轻易去劳烦他,生怕他发病后,就抓自己去炼药了。
林琬如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回想着这个传闻,只觉得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来,猛然想到赵苏晨还在昏迷不醒,心不由的狂跳不止。她该怎么办?要是疯伯伯真如传闻所说,那么,自己跟赵苏晨不都有危险了?
正是左右无措的时候,面前的木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疯伯伯的脸出现在门的后面,林琬如的脸顿时刷的一下雪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紧张得难以出声。
“你去哪里了?”疯伯伯蹙眉问道,眼底有不悦的神色。
“我……就是太闷了,所以出去转了转。”林琬如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但若是细听之下,一定可以听出她的声音其实在颤抖着。
疯伯伯当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正狐疑着,林琬如却逃也似的道:“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她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夜色中,回到房间里,她用手捂住心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门窗一一定好,确保安全之后,她又坐到木板床上,抱起自己的枕头,瑟瑟发着抖。
她现在能想到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趁着疯老头睡着之后,自己带着赵苏晨偷偷离开,可是想想,又觉得十分的不现实。赵苏晨那么高大的身躯,自己怎么可能弄得动,况且他还命在旦夕,又怎么受得住自己这么一折腾?
苦恼,不安,焦虑。林琬如只觉得心里的那把火越少越明亮,简直要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可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只敲了三下,便停止了。
林琬如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缓了缓,才颤抖的道:“谁啊?”
然后门外却没有任何回应,静默了一会儿,那敲门声又响了,仍是敲了三下,之后又陷入了沉浸。林琬如吓傻了,心念百转千回,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枕头,又马上觉得枕头的杀伤力不大,于是又换了一根棍子。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再次问道:“到底是谁在门外?在不出声,我就睡觉了。”
“是我。”疯伯伯的声音骤然从门缝间涔透进来,吓得林琬如连退了数步,她再次底气不足的道:“你有什么事吗?刚才怎么不出声?”
“刚才?”疯伯伯显然有些疑惑,道:“我才刚到这里,就听到你在自言自语。”
林琬如悚然一惊,背后冷汗直冒,她颤抖的问道:“刚才真的不是你敲门?”
门外的人却笑了笑,没有回答。
林琬如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她不敢出声了,只是死死的握住了手中的棍子,那一刻,她忽然感到无助,要是此时此刻,赵苏晨在她身边该有多好?可是……她猛然想到赵苏晨此时此刻就躺在药房外面的小床上,于是再也顾及不住害怕,一把将门拉开来。
疯伯伯就站在门外,与她对视着,问道:“有些话,你难道不想问问我?”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是那笑容在林琬如看来,却是那样的阴森可怖。
林琬如紧了紧手中的棍子,噎了噎后才大声道:“我不想问你什么,我只想带着我的相公离开这里。”
“你听信了外面的谣言,以为我会拿活人炼药是不是?”疯伯伯略带寥落的道,“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其实我并没有杀阿一……”
林琬如一怔,她愕然道:“那么……阿一他人呢?”
“我从山崖下将他救回来后不久,就知道他患了失心疯,病发之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此,我日夜研究药物,就是为了彻底治好他,但是他没能等到我将药治好,就失踪了……”
“失踪?”林琬如的脑海里的东西瞬间被颠覆,她有些难以接受,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错。”疯伯伯怅然道,“那日失踪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在附近都找过了,都是一无所获。”
林琬如默默无语,听他继续说道:
“从前,我一个人过惯了,从来没想过要人陪伴,直到阿一出现,我才懂得,原来有个人说话是多么的有意思。尽管他口不能言,无法将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但他能够静静的听我说,也就足够了。我一生未娶,若有子嗣,孙孩儿应该也是像他这么大了……”
他的一席话,让林琬如有些羞愧,又有些迷惑。她觉得不该听信了片面之言就乱下结论,但是经验告诉她,人心都是叵测的,她也不该因别人的一番话语就动摇自己的立场。
“我也不知为何会跟你提起这些,可能是因为你跟阿一年纪相仿,又可能是这两天夜里做梦总是梦到阿一回来了,哎,我果然是年纪大了。”疯伯伯说完这句,叹了口气,转过身道:“你相公这两天应该就会醒了,所以,你也不用急着这两天走。”
望着那颤巍巍的背影离去,林琬如手中的棍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觉得自己再也无颜去面对疯伯伯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毫无条件了收留了自己,他还毫无保留的去给赵苏晨疗伤,可是,她却冤枉了他,只因,听了一些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她就断定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林琬如捂着脸,蹲在地上无地自容,心里难过得想哭。
然而,窗外,却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她,一动不动的望着。
翌日的清晨,林琬如早早的起来准备早餐了,她用仅剩的一些米合着一些红枣银耳桂圆以及黑米枸杞熬制成了一锅香甜可口的粥,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见院子里散落了不少药材,便一一拾了起来。
疯伯伯端着脸盆从院子里路过,林琬如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给他打水,一边问道:“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药材挺可惜的,是不要了吗?”
“不要的,不过你可以拿去泡水喝,有利于睡眠的。”疯伯伯见她殷勤,于是也毫不吝啬的将那些药材施舍给她。
林琬如却灵机一动,这么多药材,反正她也喝不完,不如拿去换些东西来,于是又问道:“你药房里,还有没有其它不用的药材,最好是对人体有益的。”
疯伯伯转了转眼珠子打量她,道:“你打什么主意?”
“我打算把那些药材拿去换一些米,和菜回来,你不知道咱们马上就要断粮了。”
疯伯伯听罢,立马奔去了药房,不一会儿就收拾了一木箱的药材,十分慷慨的道:“都拿去换了吧。”
林琬如摇头无奈,怎么都觉得眼前的人,性子一会儿像老人,一会儿又像小孩,简直就跟老顽童周伯通一个德行。
拿了药材去换食材,左邻右舍的人自认是十分乐意的,再加上林琬如一番夸夸其谈,一箱子药材很快就换得所剩无几,最后,林琬如才抱着食材满载而归。
疯伯伯望着桌面上的米,蔬菜瓜果,还有一小包菜籽,不由得问道:“你拿这个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自己种了。”林琬如小心翼翼的把菜籽收好,然后道:“我看后面的小菜园就要荒了,不种些菜真是可惜了。以后啊,咱们就可以种自己想吃的菜了……”
说到这里,林琬如猛然想到那日赵苏晨曾对自己的说过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酸,声音也有些哽咽了,本是多么甜蜜而暖心的话啊,此时吐露出来却平添感伤,可就在她惆怅难忍之时,药房那边忽然传来了动静。
疯伯伯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立即起身朝药里房走去,只是还未走到门口,就见一个人赫然立在了房门口,挡去了去路,那高大的身躯,俊逸的面容,不是赵苏晨又是谁?
林琬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怔忡了片刻,才想起奔上前,一把抱住赵苏晨,喜极而泣的道:“相公,你……终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