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汉期间,璇偶尔会与我联系。15年下半年的时候,璇换了一家公司工作。她被公司从南昌调往宜昌驻守,我曾应她之邀,去宜昌小住了一段时间。那时的璇状态很好,她很喜欢宜昌这座城市里悠闲的生活风气。工作以外,她每天都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惬意。
现在想起来,似乎每次跟璇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跟当地的特色美食靠得最近的时候。璇每到一个地方,总是不用花多长时间便能把这座城市最有特色的美食摸底完成,然后依次在心里排序贴上标签。而在宜昌,我们去得最多的便是一家海鲜酒楼,那里的大闸蟹和小龙虾很新鲜。这里挑选和购买海鲜的地方占去了酒楼三分一的经营场所,选好的海鲜称完重量之后交代好烹煮方式便可以了,接下来你只需要去收银区付完款找到餐桌坐下,边品着这边特有的五峰绿茶边聊着小天等候美食的上桌。煮好的香辣虾蟹都是一大盆一大盆的,只是看着,闻着便口水四溢,无法自控。在这里用餐,吃的除了味美新鲜之外,便是这大盆吃肉,大杯喝水的豪气与刺激。我虽在宜昌住的时间不长,但俨然成了这家酒楼的常客。
菜足饭饱,她便同我说起了我们各自天涯的这几年里,她的经历与感受。她说,这个社会,无论走到哪里,总是男人更加受到优待。面对同样的职位,同样的资历,在实际能力尚待考验的前提下,男人总是更容易获得机会。这些年,她总是拼搏得很用心很辛苦,每到一个地方,为了获取预想的机会,总是在一开始不得不降低自己的标准先拿到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一但证实了自己的能力被调到能与那些男性职业经理人同等竞争的位置时,便又饱受各种争议和排挤,这些倒还没有什么,最恶毒的还属那些子虚乌有、令人不堪的诽谤和谣言。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是挺介意的,到后来,便放下了。毕竟别人的嘴巴和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不是?她能想到的便只能是用自己的成绩和数据去砸晕那群背后议论她的人。璇的情商一向很高,说话处事都是,她不屑去与人解释和争辩这些无聊的事情。
关于“情商”,璇与我曾有过一番讨论。我们定义的情商与众人口中所说的情商还是有区别的。众人的情商都是为了达到个人的某一目的不折手段不顾底线的世故,而我们所认为的情商一定是以团体的真诚,内心的良善,世间的和美和天下的公正为前提的,它必定不会跨越道德的准绳。我们每人在自己心中都有属于自己不可触碰的道德底线。在我们眼中,那些时常把“情商”挂在嘴边妄议他人是“沙雕”的人是最令人不齿的,真正情商高操的人一定不会是自以为自己占领了所谓的道德制高点而去批判指责他人的人。
璇的情商高如同她有着高超的扯淡功底一般,可以说出道便是“鼻祖”,她的高情商主要体现在对于不同的人的说话艺术以及得体的处世细节上。从我认识璇开始,我便发觉她对说话很注重,任何一次重要的谈判场景和对白以及对白的用词、基调、立场和步骤等,都好像是提前精心布局演练过无数次一样,力求达到最好的释放效果。对于职场上的说话,她曾有过简单的总结:对领导说话,要善于发掘其思想的闪光点加以提炼不着痕迹地拍马,至于领导考虑不足的地方要委婉赞美,以锦上添花的姿态提出补足意见;对于同等级同事说话拍马就没必要了,但还是可以说些他们爱听的,毕竟职场如战场,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对于下属,说话的目的便是让他们对生活充满希望,对工作充满斗志;对于朋友,直言相交即可:得意时要浇冷水助其清醒,失意时要打足气令其饱满;至于其他的人,我们饱含最大善意地说话便可以了。璇的总结堪称经典,但我却从中受益甚浅。
在谈论这个社会因根深蒂固的男权主义观念影响在对待女性时确有不公的话题时,我们提到了我曾经的老板童小姐。我曾经难以理解为什么童小姐在事业初成的时候要吸纳她哥哥一家象征性的入股,在后来不得不去应对可预见性的股东间权益矛盾的内耗之争。如今想来,我似乎明白了。生意场上比职场上的男权主义体现得更加深刻,一个没有男人装点门面的发展中的小型公司想要在将来的竞争中更上一层楼,占领更多的商业地位,已经不是仅靠童小姐一个人废寝忘食的勤勉付出和出色的公司内部管理所能解决的问题了。童小姐是一个对生活有追求的人,长久地单身必定也是不想如众多女性般将就地踏入婚姻生活,所以,在童小姐的事业王国里没有令她信任的男人与她一起并肩奋斗时,便只能信任跟自己有血亲关系的哥哥了。无论哥哥能力如何,只要谈判桌上有他往那一坐,至少在气势上便不至于失去了先机。谈判对手也会觉得这样才得到了应有的尊重,有了平等谈判的基础。至于谈判内容和技巧,童小姐便可以搞定了。但人毕竟不是装点门面的吉祥物,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而金钱又是能让人面目全非的魔鬼,一但让他们抓住一个能令他们翻身上爬的机会,便也顾不得曾经的初衷。由此而来的派系之争便渐渐拉开了序幕。我该感慨女性的悲哀还是抨击金钱的邪恶呢?或许都不是,一切的一切都因观念,执念与贪念而起。
拿童小姐的公司案例来分析男权主义或许会让人觉得有些牵强,但对于身处过残酷现实漩涡中有过亲身经历的我来说,可以很肯定地说没有任何人能完全反驳和否定我的论调。
一种观念对人的影响就像基调对于一首曲子的影响,也像色调对于一幅画的影响。无论是基调还是色调,它们无痕无迹也抓不住,当你明白的时候,你已身处其中成为了它们当中的一个音符或一种颜色,即便当你知道这首曲子的基调和画的色调是压抑的令人难过的,你也不得不跟随着既定的旋律或色彩被周围的音符和颜色推进着奏完这一曲,画完这一幅。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是男权的世界,尽管改革开放后,一些政策法规在极力推行男女平等,但长达几千年的男权观念根深蒂固,是不会因为推行了几个政策长达几年或几十年,便能立即让人们从内心深处去认同的,男性自不必说,中国的大部分女性也是心甘情愿地生活在男权的荫庇下的。因为她们从出生开始,男权主义便在直接或间接,明示或暗示的教育下被刻入了骨子里。所以,男性和女性无论是在资源分配上还是精神独立上,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可能真正地平等。
其实,璇邀我去宜昌还有另一个考虑,她希望我能去她们公司宜昌分部工作,这样她在这个陌生又偏远的城市里便有了伴儿,不至于想到曾经混迹过的大城市时心里便有种被发配了的孤独。另外,宜昌这个城市她是不可能久待的。这里,只是她打算用自己的才能在这家公司打响第一炮的第一站,她需要我的加入与她组成一个稳定的二人团队共同作战。而那时的我却有些犹疑,我不确定当时自己的状态能不能符合作为她搭档的要求,毕竟那段时间的我无欲无求、几近空明。而作为她的搭档,企图心与斗志是最起码要具备的。尽管如此,我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去做了尝试,面试卡在了宜昌片区真正的决策者那里。
宜昌分区的决策者据说曾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在创业初始时跟班式的酒肉朋友及道上兄弟,后来,老板创业有成,便将宜昌这一小片市场交由他打理,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然而,对于璇的突然到来,这人还是挺介意的。起初他摸不准老板的用意,担心璇是来接管他的饭碗的,对璇百般戒备。后来在璇高操的说话艺术的攻势和无意宜昌市场的明确表态下,终于关系缓和,隐有成为明面上的朋友的迹象。
然而,璇对于我的安排让领导好不容易放下的戒备心再次暴涨,在领导眼里,这一举动无异于培植“党羽”。为了我的加入,璇又不得不与他的领导上演一番“和平”的较量和博弈。一直以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是璇在职场上的信条,可我不希望她这样,更不希望她为我这样,我并不是非要来这里不可,原本我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应付一份一到来就让璇与她的直属上司心生嫌隙的工作。就在璇因不甘心要继续争取的时候,我主动退缩了。我的退缩让璇有些气恼,因为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她下定决心要执行的计划中途破产的,她觉得我很没义气地抛下了她,没有坚定地站在她的立场上与之共进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联系。
回到武汉的日子里,除了工作,我大部分热情都放在了学习古琴上。我醉心古琴,璇之前便是知道的,那时,我便知道其实她在鼓励我的同时也在为我心忧,毕竟古琴没有办法让我在经济收入上迈上一个台阶,所谓的财富自由对我来说遥遥无期。璇已经在追求物质的道路上走得很远了,而我仍旧在曾经的原地未曾动弹。璇是深刻了解这个社会金钱至上的生存规则的,在这个资源的天平更多地倾向男性,女人想要活得如男人那般任性便需要付出比他们多出几倍努力的社会里,像我这样一个不愿意改变自己,在金钱的问题上毫无斗志和企图心的人迟早会被这个社会甩到最底层。她想将我拉入她的圈子中或许就是想让我远离现在这种自我封闭的状态,回到现实中来。
说实话,我对自己的现状也曾担心,不只是担心,是焦心,有段时间我甚至为此忧虑到身体出了状况,后来,我彻底想通了,这世间平凡之人何其之多,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其中一个呢?我这样一个怯懦之人,既不想依附别人,害怕会丢掉精神上的自由;也没有勇气像璇那样在职业战场上跟那些男人们争抢厮杀夺地盘,更不屑加入“聪明人”的战圈暗地交易获取捷径之财。似乎只有让自己过得平凡,让自己过得普通,才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是的,很早以前,我就在现实面前认怂了。
璇从不认同我这样的生活观,她始终觉得我活得过于悲观,她觉得我这样是在自我放逐,是逃避,是堕落,是在浪费自己的才能和年华,她觉得我完全可以像她一样开疆拓土征战四方。可从心底来说,我就是不能。就像有的人天生性格霸气强势,有的人却怯懦胆小一样,是什么性格决定她能去做什么样的事情。或许,我就是在自我放逐,自我逃避。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未来,我不过是这世间短暂停留的匆匆一过客,一副躯壳皮囊而已,在这世间生存数十年能享用多少金钱和物质呢?勉强能给身边的人一个离经叛道的交代,足够了。
我的想法和活法或许挺自私。但人本性自私,一切都好像情有可原。我们从生下来那一刻,父母长辈便认定是他们赋予了我们生命,我们需时刻为她们赋予了我们生命这件事情而感恩。但从客观上讲,“赋予”这个词有些美化和诗意了,实际上,我们只是被动地被带来这个世界,然后苦乐参半地走完在这世上的一生。所谓生命是爱情的结晶,这是在诗人眼中的画面,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人世间的有些爱情只是一种极致的狭隘与自私,生命便是这狭隘与自私结出的果子。
很多人一生都不懂什么是爱,不懂生命意味着什么,不懂生命之轻、之重,他们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便盲目地创造生命。他们有的是为了维持他们“家”的完整而创造生命,有的是为了“被需要”的成就感而创造生命,还有的是纯粹为了与人攀比创造生命。说来好笑,有多少人当初孕育生命是为了延续和推动人类文明的呢?
很多人认为,养育生命只需要温饱,于是,吃饱穿暖便成了养育生命的常识,就像植物的生长离不开土壤和水份一样。可真正的参天大树无一不是在长期的阳光照耀下长成的,只是人们肉眼看不到阳光下的光合作用对大树本身的影响。就像爱对一个人在潜移默化下产生的作用一样。一个生长在温暖祥和家庭的孩子会长得茁壮健康并收获一颗乐观向阳之心,这使他们在未来任何严酷的环境下都能像一颗挺拔的大树无惧风雨,担起更多的责任和压力。但一个长期生长在压抑阴郁家庭里的孩子只会收获一颗悲观冷漠之心,他们的将来,些微的风雨便会令他们胆怯、退缩、放弃。
2015年,萍回江西老家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宝宝,是个男孩。作为铁三角中最先也是唯一为人母的一个,我打从心底为萍高兴,我想萍此刻的心情除了幸福便还是幸福了。然而,就在宝宝满月不久,我接听到萍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萍声音哽咽,电话那头的她一定又在委屈得流泪。细聊下来,才知道,前段时间,她因坐月子身子多有不便,整晚带孩子的辛苦让她对生活感到有些绝望。
萍的婆婆在萍与韩先生结婚的前几年便因癌症去世了。公公在照顾产妇和宝宝的事情上完全派不上用场,萍只得回到江西娘家生产。月子期间,白天的时候都是萍妈妈帮着照看小孩,但晚上宝宝要跟妈妈爸爸一起,而韩先生又完全指望不上,几天下来,萍便已经累到濒临崩溃。萍对我说,她很疲惫,她说身体上的疲惫不算什么,心里的疲惫才是最要人命的。她同我抱怨说,她的老公韩先生完全不知道体谅她,完全不知道在晚上的时候替她分担一下带孩子的辛苦。她因要照看孩子整晚整晚地睡不着,韩先生却白天晚上都在上网与朋友们打一款叫做“王者荣耀”的游戏,不玩游戏时候的韩先生通常不是在吃饭便是在睡觉。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有了孩子的年轻爸爸,完全没有感受到萍身理和心理上正备受着煎熬。后面萍又跟我说了很多,言语之中甚至表达着对这桩婚姻甚是后悔。我除了安慰貌似也别无他话。她的家庭,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是希望萍只是一时的产后抑郁,她们夫妻俩人都只是还未适应新生命的到来,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新生命对他们生活带来的影响,假以时日,自然便会克服。我希望萍的苦恼仅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