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话已然入夜,其实宫望舒对刚才谈话时间感觉并不是很漫长,却不知怎一出门便街道上灯笼都熄了。
竹丰镇夜晚似乎并无打更人,月光洒满街道,张玉昭能从家户间的隔缝中窥见那条河流,以及映着月光的芦苇。
“你有些心不在焉啊?”宫望舒回头看着张玉昭问道:“虽然场面有些恶心,但也不至于兔死狐悲吧。”
“倒不至于吧。”张玉昭忽然若有所思地说:“要不今晚咱就不在竹丰客栈歇息了,一直打扰郎青芦不太好,再一个刚才打斗也砸坏了不少东西,咱明天恐怕还得回去赔人家。”
“你明明是害怕刚才那些个亡灵敲你门吧。”宫望舒咯咯笑起来:“活人都是手下败将又何况死人?”
“虽然毕竟冤有头债有主的,但这么说会不会不太尊敬死者啊。”张玉昭打趣道。其实他没那想法,只是他也确实不好告知师姐有可能真有“老大”这个人存在,以及郎青芦提到的今晚亥时之约罢了。
“不过,你这一月剑法提升如此之快倒是着实让我惊讶了不少。”宫望舒抬头看着月亮,虽然未到满月,不过也差不太多了:“一月就有如此成就,倒是令师父汗颜,如若早些传你剑法,只怕现在就算是师父也拿你没办法。”
张玉昭也一边走一边看着月亮囔囔道:“其实并不算吧,一月内我也没有学到什么剑法,硬要说的话不如说是以前偷剑学剑的功夫没有白耽搁。”
“明天回青山见师父吗?这里该办的事儿也办完了。”宫望舒问道。
“……”张玉昭想了想:“后天吧,明天我想到处走走看看。”
“也好,毕竟难得下山一次。”
……
两人之后一直无言,直到找到了一家客栈。
郎青芦果然没骗人,他那竹丰客栈倒真是竹丰镇的招牌之一了。这客栈跟他那儿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天下。这一进门似乎甚是冷清,一伙计坐门口点着蜡烛就睡了,倒也没管会不会有客人来访。
“呃,两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小二被玉昭拍醒后迷迷糊糊地说道。
“都什么时辰了还打尖儿呢啊,住店!”张玉昭撇着嘴说道。
“呃,是是是,两位这是要一间房啊?”小二又问。
“你看我两儿像夫妻吗!”这次轮到宫望舒脸红了,虽然前几日两人确实都住一间,张玉昭睡地板,不过那只是不让他被发现打草惊蛇罢了。
更何况……这两人才多大啊。
“好的好的,楼上两间雅间请两位上楼。”小二挠着头直抱歉便领着两人上了楼。
“两位客官,这两间房共四贯铜钱。”小二哈哈笑着说道。
“这么贵?”宫望舒一愣,然后掏出白银:“诺,这是一两白银,我们明天三顿能包下来不。”
“这……能的能的您放心。”小二两眼发光收下白银便招呼一声客官好好休息后下了楼。
“行了,该忙的事儿都忙了,你拿包袱不是还在竹丰客栈房间里吗?明天去拿就行了。”宫望舒在玉昭门口说了几句后也进了自己房间熄了蜡烛。
玉昭盘腿坐在床上深吸两口气,待自己感觉气息已经平稳的差不多了才缓缓站起。
现在……应该快到亥时了吧。
客栈很小,共两层楼,二楼便是客房,一楼便是大堂,少年轻推开木窗也只能看到街道而看不到镇外溪河上的芦苇地。
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他还有很多谜题未解呢。
如此想着,他缩起身子从窗台一跃而下,尽量发出较小声音以免被师姐发现。
他们更换了住宿的地方,刚好此处小客栈却也不起眼,加上路上行走缓慢他也一直注意着是否有人尾随,如今师姐安顿好,他也可以放心前往赴约了。
他有种感觉,杀了那四人事情并未结束,而相反,这才刚开始。
迎着月光穿到了小镇大门,他又看到了那块镇碑:“青山之灵,长水之英,家火有传,兴兴业业;地势以坤,名扬一方;惠安其良,昭信彰义,但及一方,歌功颂德矣。”
郎青芦的祖上之人所写之字又再次映入他的眼帘。
当时只觉此字颇有气势,如今一看倒似乎从字里行间里能看到郎青芦的影子。此人,定不简单。
“张兄弟!”镇碑之下有一坡路直达芦苇地,一人正提着灯笼等着他。
“你可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郎青芦招招手,张玉昭犹豫了片刻便跳下坡路到了他跟前。
“诶,别急着问,路上我会一一细说。”郎青芦伸手打住了欲言的张玉昭,随后转身向前走了起来。
张玉昭跟在他身后,本负剑的他也将清狂抓在左手上死死握着,稍有差池便拔剑而出。
这一路仅是芦苇包围的小路,想来镇里人常走,这走的多了,也就成了条小路。
“张兄弟可知,我虽守一客栈,却也是江湖中人?”
“当然。”
“那作为一个江湖人,一个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郎青芦头也不回,就提着灯笼一直缓步向前。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利益。”
“不错,正是利益,在这江湖中,侠客无非一马一剑,诗人无非一笔一酒,杀手无非一刀一衣,长者无非一屋一舟,而我,无非一金一灯。”
“一金一灯?”
“钱,还有灯。”郎青芦晃了晃手上的灯笼:“只用于看清判断走的路如何,是否向着大道,是否不会让我掉进这长水之河。”
“请直言。”张玉昭皱了皱眉。
“想必张兄弟已然猜到了匪寇中有一领袖尚未出现。”
“不错,如我没有猜错,便是他们的后援之人。”
“正是。”
“那又如何?莫不是胖哥你要告诉我此人正是你?”
“那倒不至于,这说书都不敢这么说的。”郎青芦打趣道。
“只是此人在你们刀光剑影之时已然到了客栈门口了。”
“什么意思?”
“我碰到了,便说了些话,他也就走了。”
“为何?”
……
郎青芦不言,直到到了一块空地,想来此地本用来垂钓之地,只见靠河边之处有一篝火,缓缓烧着光,柴火炸裂之声此起彼伏。而篝火前,已然坐着一位身披狼绒的男人,左眼上一条刀疤的他抬起头,右眼微眯着盯着张玉昭。
“介绍一下,这人便是陈落风,也是你们所遇贼寇之首。”郎青芦不管停下的少年,缓步走到两人之间。
“何意?”
“江湖本就无巧然之事,凡事因果又怎会一目了然?”郎青芦摇了摇头。
“你叫了官府的人堵住了我,现在又让这小子送上门?”陈落风吃了一口刚烤好的鱼:“有意思。”
“我的要求很简单,陈落风如若赢了你,那我便会助他夺了宫家剑谱,当然我不会伤及你师姐。”郎青芦小心地放下灯笼以免烧到芦苇。
“反过来说,你张玉昭若赢了陈落风,那我郎青芦便会把客栈那些个费用一笔勾销,且从今天开始你和你师姐只要到我客栈来,我不会收取你任何费用,以至于我可以免费提供江湖上大大小小的消息给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