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庆还在拨弄着收音机,满脸带笑地找着台,只要听到收音机里传出说话声,四个孩子就兴奋地支起耳朵,什么都好听,什么都新鲜,不知道听啥好。
最后丹庆调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这才坐下来,一家人围在饭桌旁,开始吃饭。
吃饭的时候,谁都不提丹凤的事,以前,姐妹仨总有调皮的时候,母亲也经常骂:“恁这仨小石猴,谁不听话,我就把谁送出去。”看来母亲这话不是吓唬人,今天的现实摆在眼前,没准哪天,还有此类事情上演,今晚姐妹仨都小心翼翼,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丹云看着丹凤跟在丹欣身边走来走去,心里安定踏实。
看见父亲和母亲坐下来,丹凤有些拘谨,在她心里,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事。
“你不吃饭,站着干啥?”母亲看着丹凤,疑惑地问了一句。
“嗯,”,见母亲招呼她,而不是被骂,丹凤应着,接着就来到饭桌旁,挨着丹欣坐下。
“快吃饭,明天咱家也能生炭炉子了。”母亲咬了一口煎饼。
“娘,咱家里又没有炭,也能生炭炉子吗?”丹庆接了一句。
“恁爷那石料厂今年分了一千斤炭,明天再去买个新炉子,今年不挨冻了。”母亲把嘴里的煎饼赶到左鳃,又喝了一口玉米糊糊,那嘴里因为充满食物有些肿胀,还要报告好消息,这嘴角又不是很严实,尽管母亲用力下咽,糊糊还是顺着嘴角挤出了一流,母亲用右手的中指麻利地把嘴角的糊糊抿到嘴里,接着又端起碗喝了一口。
四个孩子很兴奋,丹凤要不要跟老高走的事已荡然无存,杨忠善的话是严了些,但至少孩子们听着舒坦,以后也不用担心母亲会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送人。
“抽空你去趟葛沟村,看看咱姑。”
“咋了?”
“老三说咱姑摔了一跤,右腿骨折了。”
“骨折了?那摔的很厉害,年纪大了,咋那么不小心。”父亲有些忧心。
“幸亏他们弟兄们多,能照应过来。看看哪天有空,你和咱哥一块去看看她,咱哥现在还不知道这事。”
“不知老三和咱四叔说了没?”
“没说,老三那意思是年前你们都不用去,这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正月初四你们再去看她。”
“看看咱哥啥意思吧,年前去,就一块去。”父亲说着,端起碗,喝了口水。
“刚才杨忠善来家也不知啥事?看着很不满意。”
想起刚才杨忠善听说要把丹凤送人后,那激烈反对的样子,父亲有些不解。
“肯定还是连秀闹离婚的事,就得把他老两口子愁坏了。吃了饭,你先去连秀家打个逛,还是为连秀的事。”
“连秀的事咱也帮不上忙,也就参加个意见。”
“连秀和我说,她娘晚上睡不着,半夜起来抽烟。”
“你说啥?她娘抽烟?”父亲有些惊讶。
“连秀是这么说的,你想,孩子离婚,谁家的老人心里能舒坦?连秀那俩孩子都这么小。”
听了这话,父亲匆匆吃了饭,伸开右手的五个指头,梳理了几下头发,就去杨家了。
推开杨家的屋门,杨忠善坐在桌子一侧的椅子上,盘着腿,听收音机里刘兰芳讲的评书《岳飞传》。
杨大娘哄着芳芳在饭桌上剪纸花,那连秀坐在床边的蒲团上织毛衣。
看见父亲来家,三个大人都站起身,像是等了好久。
招呼父亲坐下后,杨忠善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
父亲原以为杨忠善会指责他送丹凤的事,他也想知道杨忠善的想法。
“明天还回工地吗?”
“歇两天班,估计这场雪后,工地就得停下了。”
“增福,我琢磨着你能去一趟冯全家吗?女婿你也认识,冯家现在对杨家的人很排斥,一听说是杨家的人,一幅待理不理的样子,我想着,你和忠信去,问问还有和全的余地没?就是非要离,咱也没办法,还是考虑到俩孩子。”
杨忠善提的却是连秀的事,这让父亲多少松了口气。
“哥,咱是要紧的邻家,连秀这闺女也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心直口快,没啥心眼,你如果感觉我去合适我就去,这事你和嫂子不用犯难为。”
“明天是星期六,连秀她公公应该在家,冯全在不在家不一定,这次去,主要找找她公公,让她公公再劝劝冯全。”
“中啊,都是犯不着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至于就到了离婚这一步,离婚也不是那么简单,光俩孩子的抚养就是个问题。”
“前些日子,我和忠信说了声,他答应了,说你回来,你俩一块去劝劝。”
“忠信不是在县里的汽械厂修车吗?”
“嗯,冬天修理活也不多,好请假。他这几天在家,老家的屋漏水,他找了几个人,修房子。”
“行,哥,坡沟村隔咱这也不远,需要我去,我就去。”父亲爽快地答应着。
“关键这事也不能再拖了,现在都快进腊月了,过了年,三月就开庭,若没有缓和的余地,基本上就叛离了。”杨忠善忧心忡忡。
“连秀,你是什么意见?”父亲侧脸看着连秀。
“她还能有啥意见,她那个脾气,和什么人也合不来,现在咱是不愿离,你想,离了婚,俩孩子就掉后娘后爷手里了,你嫂子那后娘是怎么对待她兄妹五个的,她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一想到将来冯全有可能再给元元找个后娘,你嫂子就哭,怨自己毁了连秀的家,娘俩现在都老实了。”不待连秀回话,杨忠善气呼呼地说。
“哥,那我有数了,只要连秀不愿离,说明她和冯全还有夫妻感情,这是决定离婚的重要依据,就是劝不到好处去,只要夫妻感情没有破裂,法院也不会轻易叛离。”父亲安慰着杨忠善。
“二叔,喝点水。”连秀端了一碗水,递给父亲。
“增福,这事就指望你了,你去如果再劝不下,这事就不好办了,”杨大娘坐在饭桌旁边的蒲团上,怀里揽着连秀的女儿芳芳,不住的抹泪。
“姥姥,别哭了,芳芳懂事的用小手给姥姥擦眼泪,杨大娘哭的更伤心了。
“都是我给连秀惹的,害的那闺女也见不着她爹。”
“姥姥,俺娘啥时和我回家呀?我想俺爹了。”芳芳看着姥姥的眼睛。
“嗯,绣花厂过年放了假,就回去啊。”杨大娘强壮笑颜,对芳芳说。
看看孩子,哪个大人也揪心。
“嫂子,都到这一步了,你也别太自责了,是福盼不来,是祸愁不去,儿孙自有儿孙福,咱都尽心尽力,明天我和忠信去劝劝再说。
父亲很清楚,杨奶奶死前留下的那句话,已经说明,杨忠善肯定也知道爷爷的一些事情。
如果爷爷的事情有不能说的原因,按照杨忠善的经历,即便知道,他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一九七二年,义都县要修飞机场,杨忠善跟着出伕队在工地钻炮眼,他因为看不惯施工员分配工作不均,说了句:都知道吃菜包子看着软的拿。”结果,这话惹恼了施工员,俩人还打了起来,为此,杨忠善被反绑着手,由工作组押着,游了三天街。
虽说世道变了,但杨忠善却极少与邻舍百家有过多的交往,说话做事也小心地很。
武装部查不到,唯一的那封信也不知去向,或许杨忠善是能知道爷爷消息的绝对人选,但眼下,最让他闹心的却是连秀的婚姻问题。
父亲决定顺着杨忠善的意愿,先去冯家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