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军区大院的记忆
我很庆幸,我的第一个圈子——原生家庭带给我阳光雨露,让我向阳而生、坚韧挺拔。
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
1947年,正在读中学的爸爸,参加了解放战争。1949年解放中国的时候,留在了陕西省军区。他身高173,皮肤黝黑,眼睛虽然不大,但炯炯有神,人特别耿直,说话嗓门很大,蓝球打得好,枪法很准。
根正苗红的爸爸娶了老家最漂亮的姑娘——我妈妈。我妈妈长得很漂亮,能歌善舞,小的时候,被当地县文工团看上,但是外婆死活不同意她唱戏,觉得戏子低人一等。我妈后来经常开玩笑,说是外婆耽误了她的明星梦。(而我的记忆中,外婆总是那副慈祥的面孔,听我妈说,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在西藏剿匪,我妈,我,还有我哥,一直是由外婆照顾的。)
婚后,我妈随军去了西安一个军人服务社上班,因为她常常算错账,工资全赔了。我妈记台词特别历害,但记账不行,没办法,只好去幼儿园当老师了。
在我的记忆中,嘹亮的军号,是我童年里第一个声音,早上听到军号声起床、吃早餐,晚上听军号熄灯上床睡觉,
我童年里印象最深刻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幼儿园里的石榴树,每年五月开始,满树绿叶,榴花似火,我经常跑去,仰头看石榴树,看它上面柔软的花朵,是如何慢慢结成果子,如何由小变大,再由绿变红的。
等到果实成熟时,老师或家长会教我们如何挑粒质饱满的摘下来,分享它们微酸微甜的味道,快乐的不得了。我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有时会一粒一粒地抠出石榴肉,数它们有多少颗,但通常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字。
除了石榴树,我还记得幼儿园里面的肉包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吃上包子,已经是件很开心的事了,而幼儿园里的包子做得尤其好,皮薄肉紧。每次一分到包子,我把它捧在手上,像个有经验的小小美食家似的,先是陶醉地闻闻包子溢出来的香味,然后慢慢把外面的薄皮掀开吃掉,最后才把里面那一块馅肉塞进嘴里,美美地享受着。
当然,幼儿园里,更多的是学习唱歌,跳舞。我们常去部队慰问演出。我还记得,有一次他们把我打扮成老太太的模样,惹得众人大笑。
我们要去表演的时候,通常都是跟着老师坐三轮车。有一次,我上了三轮车,可是车后门没关牢,我恰好坐在最后面,车子开动时,我用手一扶车后门,上半身就悬到车尾下面去了,我慌忙用手撑住地面,手掌不仅擦破了皮,一些沙子还进到手掌里,很疼,我忍着没哭。
之前我们家是吃食堂,老爸转业,回归地方,没有食堂可吃,我们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2.雪地与暧裤
我们由陕西省军区第二幼儿园搬到第一幼儿园,也就是现在的下马陵1号董仲舒的董氏祠堂。新搬进的院子还是特别大,分前院、中院和后院,进门要经过三道坡,第一道坡上来是院门,有个门房,看门的一家人就住在那里。进院后,再下来有第二道坡,过了这道坡后,前行往左拐就到了我家。我家窗户后面是个小土山(董仲舒的墓),门前有一个很大的石碑,我们搬过去的时候,就发现它是平放着的,大家当石桌用。记得常有人在石碑上拓字,现在想想,那些应该是很值钱的文物。
如果进我们大院,从一边走进去,再从另外一边走回来,要走好久。院子里一多半都是树林,春天的时候,万物复苏,满眼嫩绿;夏天的时候,勃勃生机,姹紫嫣红;到了秋天,落叶缤纷,果香四溢;冬天的时候,白雪压枝,林静鸟默。
而我的记忆,常常停留在后院那一大片梨树林,花开的季节,极目处皆是雪白一片,风吹过,花瓣轻轻飘落下来,让人心醉。后来,偶然一次读到“洛阳梨花落如雪,河边细草细如茵”这句诗,心想,这说的不就是我家后院那一片迷人的梨花吗?
每到梨熟的时候,我会带着小朋友们到院子里打梨吃,那些梨皮薄汁多。后来我听一个同学跟我讲,他们特别羡慕我,常常扒在墙上往院子里看,说,哇,这个院子这么漂亮。
每年冬天,一到下雪的时候,我就特别兴奋,我喜欢站在雪地里,伸出手,任凭又大又白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在我的身上,手上,感受它那无声无息的美;或者跑出院门,跟小伙伴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有一天,我正在做家庭作业,突然想起来,妈妈快下班了,昨天下雪了,路不好走,我就赶紧拿出扫把,把坡上的雪扫出一条路来,妈妈回来看到,很开心,邻居阿姨过来说:这孩子太懂事了。
我妈说:你别老夸她。
阿姨说:你这姑娘特别诚实!你知道不?昨天让她帮我打醋,一分钱她都交给我了。
“什么一分钱?”我妈好奇地问。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阿姨给我一毛钱让我帮她去打醋,小卖部的人往瓶子打醋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溢了点出来,只收了9分钱,我把找的一分钱和醋一起给阿姨了。
我妈一听,回道:这应该的嘛!
当年,我们家用的是蜂窝煤炉子,经常要买煤,我爸不在家,我妈把钱付了后,自己拿不动煤,就请工人帮忙送过来,如果赶上饭点,她会请工人一起吃饭,如果不是饭点,她总要找点吃的喝的给人家以示感谢。
想一想,孩子身上的很多品质,都是父母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结果。妈妈的热情、善良、乐于助人,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记忆中,一个寒冬的早上,我妈叫我们起床,当我穿上妈妈递过来的棉裤时,好暧和呀!原来,妈妈把我们三个孩子的棉衣裤全部翻过来,放在煤炉上烤暧了,再翻过来给我们穿,我至今还记得妈妈在炉子上烤棉裤的情景。
3.乐天派
爸爸下放以后,妈妈要上班,每天下课后,我跟哥哥就到我妈工作的饭店去吃食堂,可是从食堂到学校,走一趟就要花半个多小时,为了节约时间,我哥就带着我每天来回穿过城墙洞抄近道,但这也不解决根本性问题,因为太浪费时间了,又不安全,最后,我妈把我们转到离家更近的地方上学。
从这时候开始,我和我哥轮流上阵做饭做菜。10岁的我,对于高高的灶台来说,还有点矮,我就搭上小凳子洗米、做饭、切菜、炒菜,哥哥配合我做相应的清洁工作,第二天,轮换他来做。每次我做饭的时候,进进出出,总是唱着歌,我邻居就说:这孩子,做个饭也开心成这样。
我也发现,我是一个乐天派,不管做什么,都挺开心的,做饭的时候,会变着花样做,因为没有人管我把饭菜做成什么口味,我可随心所欲地在菜里加油盐酱醋;也可以在做花馍的时候,把它们揉捏成刺猬、老鼠、兔子、花朵,甚至是小猪的样子;更可以在槐树花开的时候,把它们摘下来,洗净后,和着野菜、蔬菜,面粉在一起,做成简单又美味的麦饭。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枣馍,把大红枣放在馒头的外面,蒸熟了以后,枣肉酸酸的甜甜的,然后我把馒头掰一块,蘸着像果酱一样的枣肉,好吃极了。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每到过年的时候,炸散子,做麻叶是我的专利。
每到周日的早上,我会把积攒了一周的衣服,拎到大院的洗衣池里去洗——因为大院有很多户人家,只有三个水池子,不早点去的话,就要等很久。夏天还好,听听鸟叫,看看附近的花草,等等也无所谓,可是一到冬天,那水龙头的水刺冰刺冰的,冷得手都不想从口袋里掏出来,每当我边哼歌边用力搓洗衣服,看到的阿姨就会问:这么多衣服你一个人洗,累不累啊?
“不累!”我像个小大人一样回答,能为妈妈分担家务我可开心了。
我还有印象的是,小时候,我家里养了好多鸡,其中有一只鸡我挺喜欢的,叫“白洛克”,白白胖胖的。掏鸡窝是归我妹妹,剁鸡食是我,我妹妹不怕脏不怕累,特别能干。
我喜欢手工、剪纸、唱歌、跳舞、跳高、跳皮筋、跨栏、打沙包、打乒乓球,以及玩气枪。
经常有老师和家长看到我就会说:这孩子真奇怪,人家学习成绩好的孩子都不太喜欢玩,她不仅成绩名列前茅,还挺会玩。
4.业余爱好
在所有的业余活动中,有两样是我特别有成就感的。
第一个,是乒乓球。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上体育课,两个同学在球桌前对垒,那来回撞击在球拍上清脆的响声,那小巧迷人跳动的白色物体,让我十分着迷,我也上去玩了一下,结果被体育老师看到了,对我说:我看了你半天,你臂力可以,适合打球。
结果我就成了乒乓球队的一员。
从这以后,我就定期训练,还被送到市业余体校集训。我表现得也确实不错,很快就在校比赛中得了乒乓球赛奖。我哥也跟我一起练球(他很有运动天赋,学习成绩也特别好,后来被省队选上了,但我爸不想让他吃体育这碗饭,就没有去,不知道他会不会遗憾。)
记得当时市里有一个少年乒乓球比赛,我和我的队友闯进了前两名,最后是我和我的队友争夺冠亚军,因为我没有一定要,所以我做了第二。
印象比较深的,打乒乓球要做一些配套的身体训练,其中一个动作叫“蹲跳”,就是把双手背在身后,下蹲成一个坐立的姿势,保持大腿的平衡,然后围着球场一圈一圈地跳,每次我都跳得头晕眼花,全身冒汗,我觉得好累好累啊,可是体育老师总不让我轻易停下来,说:再来一圈。
咬牙把这一圈跳完了,老师又说:再来一圈!
我都要崩溃了。
到了初二的时候,我对乒乓球的热情终于在蹲跳中耗尽了,觉得它既没什么挑战性,又不好玩,下一次乒乓球训练前,眼不见心不烦,我把乒乓球拍藏了起来,再也不肯摸球拍了。直到到了大学以后,有一次看到同学们打,我忍不住去打了几下,又被体育老师发现,于是又成了大学乒乓球队的队员,成了校赛冠军,
还代表学校参加省高校的比赛,也获得了团体第二,单打第五,当然,这是后话。
记得教练常说:“看你打球,我心脏病都要犯了。”因为我常常在比赛落后的情况下,不急不忙,一分一分地往回扳,反败为胜。
教练说:你的心理素质还不错。
还有一样,就是打气枪。
我有一个伯伯,因为生病,医生给他开的药方中需要麻雀,我和我哥就去院子里打麻雀,树上有特别多的麻雀,我端起气枪,三点一线,瞄准,扣动扳机,麻雀应声从树上掉下来。
哇,不错呀!我哥说。
现在想起来,这事有点残忍,那时没有保护动物的意识,我们院子里有特别多的麻雀,甚至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并没有像现在这么金贵。
过了很多年之后,在我读MBA的时候,有一次,同学们一起去打靶,我不仅把靶打穿,还把靶打飞了,同学们惊了,说:你真的是个神枪手!
特别感恩我的父母,给了我和哥哥、妹妹富足而快乐的童年。爸爸妈妈对我们要求虽然很严格,但是很民主。感谢爸爸妈妈让我们家的三个孩子感受到并学会了“爱”。我们三人都非常善良、热心、快乐,看上去也都比同龄人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