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图点燃一支烟,然后掏出钱包,在钱包缝隙里抽出一根长针,插入锁孔里熟练地操作起来。听见咔嚓的一声,他笑了笑,收回长针,扭了扭那银光闪闪的门把手。
门开了,里头很灰暗,要不是从门缝里透进去的阳光,基本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蹲在墙角,双手紧抱着双腿,佝偻着背,身子颤抖得厉害,仿佛身处冰室中。她身穿一件轻薄的饰有葡萄果子的连衣裙,露出的胳膊不是很白,这可能是光线太暗的原因;烫过的长发间一双模糊的眼睛惊恐地瞪着沈图;露趾的高跟鞋一只穿着,一只在跟前一步的位置上安静地躺着。
沈图没有开灯,他向前走了两步。靠墙书桌旁的直背木椅上依靠着一个穿黑色衬衣的男人,双手垂在俩侧。灰色的床单仰面闷头盖着他的身躯,奇怪的是,他的胸口处隆了起来,似有一个细长的东西顶着。
那女子的身旁是一张大床,被褥很凌乱,床单不见了。
里屋是洗手间,闭不拢的手里头吧嗒吧嗒地响着滴水声,此刻这细小的声音听起来如闷雷般振聋发聩。
沈图走到那女人的跟前,微微蹲下,从嘴角拿起那支抽了半截的烟塞进那女人的嘴里。她用颤抖的嘴皮子夹着烟,大叫,“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烟从她嘴里掉到她的大腿上,长裙烧出了个洞,似乎也不觉得疼,缓缓拾起烟猛地吸了一口,“你是警察吗?”接着她笑了笑,“你不是......你他妈想怎样?”
她快疯了。
沈图点燃一支新的烟,走过去,在书桌边站了很久,然后拉起床单的一角,一把塑料柄水果刀插在左胸膛,他的眼睛很不自然的闭着,左眼下有颗泪痣。他睡得很安详,尽管嘴唇泛白,但以后不会再和家人吵架了,家里那台老式电视机也安全了;酒吧里少了个孤独、失意的醉鬼,大街上少了个惹人烦的酒徒,而对于绘画界什么都不会改变,那些抽着雪茄喝着香槟留着长发的怪人偶尔会说,“他很有天赋,太可惜了!”似乎忘了上回见到人家时说过,“什么鬼,简直侮辱了艺术——”
他的母亲,那个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人会真诚的为他流一滴眼泪,可能还会为此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三百六十五天吃斋念佛。只有这些了,不会再有更多了!
沈图站在房间的中央,这里的空气太过污浊,但是必须得再忍耐几分钟。“王思佳,”他没看她,“别告诉我这不是你做的。”
凶手另有其人,没打磨过的水果刀,避开肋骨、刺穿心脏。做到这点,光靠蛮力也不行,光靠技巧也不行,显然她不是能做到这点的人。
“人不是我杀的,”王思佳指间的烟燃尽了,“我进来没多久你就来了。”
她看着床边破碎的酒杯,还有洒在地上的酒渍,原本她想喝一杯的,醉了或许能忘记这档子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王思佳恢复了些许理智,狐疑地打量着沈图。
沈图笑了笑,“我是个私家侦探,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所以我在找你。”
“能再给我来根烟吗?”她依旧卷缩着,目光略带恳求的神色。沈图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递给她,她的手颤抖着,似乎抬不起来了。
“能帮我点着吗?”
沈图没说话,点燃烟,塞进她脸上张着的洞里。
“谁雇的你?”王思佳深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青烟,看样子她也是个烟鬼。沈图喜欢抽烟的人。
“说起来很复杂,”沈图给自己点燃一支烟,“说点你听得懂的,我见过了你的表妹张娜,这也是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好了,现在该我发话了,”沈图接着说,“这几天你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你去了哪里?”
“我......”王思佳张大了嘴巴,随即缓缓停下来,“我遇到了麻烦,很大的麻烦。”
“别用修饰语,直奔主题。”
“有个人要花一千万买我的灵魂,这听起来很荒谬,对不对?”
“别他妈再用修饰语了,简单点不好吗?”
王思佳啜吸了一口烟,“我不相信有什么灵魂的,而且一千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够我这样的小人物花三辈子了。如果我答应,那神秘人愿意先付一百万定金,我心想着可能是恶作剧吧,于是答应了,没想到我的户头里居然汇进了一百万,你能想象吗,当时我又惊呆了。”
沈图笑了笑,“事实并非如此吧。”
王思佳睁大了眼睛,显得很慌乱,“什么?”
“不是神秘人找上你,而是你自己找上了神秘人,”沈图直勾勾地盯着王思佳,“是香格里拉酒店的总经理佐今明介绍的,对不对?”
王思佳的震惊之色绝不亚于一只落入狼窝的绵羊,“你......你怎么知道的?”
“还有六个跟你一样贪心而又倒霉的女人,”沈图顿了顿,“你很幸运,至少没落入神秘人的手中,而她们六个就很难说了。”
王思佳喘着粗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安危中,似乎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死人。
“你见过那神秘人吗?”
“没有,”她摇摇头,“雷雨是我的朋友,她跟我约好了,要是她出了事说明神秘人不可靠......”
王思佳哭了起来,没有眼泪,但她是真的伤心难过。眼泪可以骗人,但是眼睛却不能。
沈图知道她没说谎,佐今明给他的资料中的确有个叫雷雨的女人。
“雷雨没有回来所以你就躲了起来,”沈图随意弹了弹烟灰。
“之后我试图找她,但是她的电话打不通了,”王思佳露出惊恐之色,“而神秘人的电话却一直打来,我害怕极了,换了一身衣服,匆匆在对面宾馆开了一间房,我监视着出租房的一切动静,果然,到了凌晨二点中,来了一个身穿黑色雨衣,面戴黑色口罩,手戴黑色手套,足蹬黑色靴子的怪人,看体格应该是个男人。他进了我的房间,五分钟后才出来,狐疑地打量四下,之后还一直在附近逗留,吓得我浑身直发毛......”
沈图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噤若寒蝉的女人,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似阳光从乌云里浮了出来,“没事了,你安全了,”顿了顿,“为了抓到那个神秘人救出你的姐妹,你要把你所知道的毫无保留的告诉我,包括每一个细节,真相往往藏在毫不起眼的细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