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花姑自从攀上了黑雄这个有用的衙役,“过所”之事对她而言已不算啥事。她那个假“堂弟”——外号“黑鲤头”的,开始四处揽活,沿运河往南西兴方向的船队扩充了好些船只,还开拓了往北镇江、扬州方向的货运线路。
这日清晨,德胜码头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各大马车行在搬运货物,也有各民货脚运往来其间,大家皆忙的不亦乐乎。
忽然间,一列车队整齐有序且悄悄地驶入德胜码头,大车足有二十几辆,都是耐重性极好的双辕辎车,四周皆被厚实的麻布结结实实地遮盖住,仿佛担心被人偷窥了去。车轮被货物压得嵌入了码头上青石板路面的车辙中,拉车的马儿开始吃力地嘶鸣,宛若在抗议货物太重。其他人都在卖力搬运自家货物,没有留意这支车队。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注意到了它,因为它有点特殊——车前皆没有插代表哪家马车行的旗标,可市舶司的衙役却放行了,让车队进入了德胜码头,这说明什么?它有它的特殊背景,运送的可能不是普通货物。货物的主人其身份也极其特别。
卸货搬运的时候,车队的主事并没有雇佣码头上零散的搬运工或是直接包给哪家扛货的脚运行,而是自带人员快速而迅捷有序地完成了这件事,一切竟在半个时辰内干净利落地做完。
货物被搬上了一艘特大平底船,奇怪的是这首船只也没有悬挂写有商号名称的旗帜。
货物全搬上船后,船家便拉起四齿铜锚,船帆升起,风正好往北吹,此平底船便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轻盈地沿运河一路往北漂去,乘风破浪,意气风发,快哉乐哉!
可是平底船刚驶出临川府地界,船上的帮工就向船主报告:“老大,不好了,船底进水了。”
负责此船只的船长外号“鲳条”,是此一带漕运的混混,为人低调,头脑冷静且多智谋。
他一听,不相信道:“怎么可能?这船也会漏水?之前刚检查过,船底都好好的,这船还新着呢!”他带人爬下底仓,果然水已没过他的膝盖。他清楚这是人为所致,这趟货本身就不容易拉。他原本要拒绝的,但对方是元帅府的人,他拒绝不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出事,也在意料之中。
“先靠边抛锚,保住货物要紧!”“鲳条”下令道。
四齿铜锚被抛在岸边,岸边正好是一大片稻田,隐约能瞧见水稻田里有泥鳅、黄鳝在翻腾。
此时,“黑鲤头”所在的船只恰好经过运河此一路段,看到“鲳条”的平底船靠边停下,有些吃惊。“那艘船挺新的,瞧着怪结实的,咋破了?”黑鲤头心里不免疑惑,仅隐隐感觉有事儿要发生。
果然,黑鲤头在运河河道里,自家船上远远瞧见好些个嘴里衔着匕首的人,从水面浮出,快速游向刚靠边的平底船。黑鲤头让自家船只减速,他要看戏。
平底船上几个帮工一下皆被水里游上来的偷袭者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还没等反应过来,还没来的及大叫,就被宰了。鲳条带着副手,从底舱爬上来,正要钻出甲板,几个手持匕首的蒙面人便扑了上去。还好鲳条反应快,是老江湖了,即刻闪开,冲出甲板,跳入水中,逃命去了。那名副手却瞬间被蒙面人给干掉了,甲板上鲜血横流。
这群蒙面人见基本得手,匆忙爬入船舱,他们要赶在船只没有整个被河水淹没之前,取走船上的重要货物。可当他们用匕首刺开一个一个被厚实麻布遮掩的木箱,打开木箱后,发现里面居然全是石块,并没有所谓的银铤和金铤,皆懵了。
“上当啦?”为首的蒙面人怔怔地说道。
的卢刹那之间反应过来,大叫道:“大家快走,是个圈套!”
可似乎已为时过晚,河岸上,稻田里,之前埋伏着的一队答剌罕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平底船,弯刀起落间,一个个蒙着黑布的头颅纷纷滚落于甲板之上。
的卢顾不了那么多,他见甲板已被占领,便从船底破损处奋力游出,游向运河河道对岸。一群蒙面人,唯有他一人逃了出来。
这队答剌罕军占领平底船之后,开始搜寻船长“鲳条”。一名士卒向为首的军爷报告:“大人,舱内皆已寻遍了,没找着。”
“继续找,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为首的军爷命令道。
黑鲤头将平底船上上演的整部戏都看全了,直看得心惊肉跳,瑟瑟发抖,直冒冷汗。立马指挥船上的帮工立即扬帆,全速前进,再不可在此地停留,以免惹祸上身。
临川城里,珠宝巷中,王屿王大人在翠宝商行盗窃现场勘探一番后,并未收获重要线索,就借口家中老母病了,要回家探看。辞别众人,独自匆匆离去。
其他四人也一块儿离开了翠宝商行。猪头嚷嚷说:“哎,你们觉不觉得王大人今日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黑雄问。
“他不像以往那般敬业啦!”猪头说道。
麻雀也附和道:“是哦,我也觉着他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为何不热衷查案子了?走的这么匆忙,竟然也当起了甩手掌柜。他以前可敬业了!”
“人家刚刚不是说了吗?他老母亲病了,家里有病人,当然没心思查案了。”土狗帮王屿解释道。
“也对!”猪头将信将疑地应道。
黑雄接着问道:“你们仨刚才在衙门里悄悄对我说,有重要的事体相告,不知究竟何事啊?”
三人闻言,急忙鬼鬼祟祟地围拢在黑雄周围,可大街上,总归人来人往,又觉得不安全。土狗便悄声道:“先寻个地儿,咱们细细跟你说……”
“对,对,赶紧先寻个安全的地儿。”猪头快速地四处转动他的大脑袋,搜寻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此刻,王屿也在寻地方,今日吴瀚文约的他,原先说好要去太平坊的郭四郎茶坊见面的。后来因为金刚寺等地出事了,吴瀚文又临时派人来,递了个纸条子给王屿,说是在仙林桥底下会面。王屿刚来临川府办差没多久,对临川城地形不熟悉,一时半会儿地很难找到仙林桥,只得一路拦人打听,终于走到了仙林桥,急忙跑下一旁的石台阶。
吴瀚文在中河上雇了一艘小摇撸,他坐在船上向王屿招手,船家摇动船桨,在王屿身旁靠岸。王屿上了船,吴瀚文请他在船上的小酒桌对面落座。
“好久不见,王大人别来无恙?”一见面,两人先寒暄一番。
“吴公子,近来可好?不知何事啊,急着寻下官见面?”寒暄之后,王屿开门见山地问道。
吴瀚文也觉得不必绕弯子,这王屿本就是老爷子派去临川府的。便说道:“听说昨夜临川府地界上,发生了三件大案要案,王大人都前去现场勘察了,在下想听听王大人的看法。”
王屿扭转头,瞧见岸边正有两个七八岁的孩童在追逐打闹,手中各拿着一个五彩风车,风车在风中快速旋转,好生快活~~~
沉思片刻说道:“在下没啥见识,线索也均缺失,一时半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大人,何必谦虚?您的能耐,是得到家父及朝中众位叔伯的认可的。”吴瀚文言下之意在提醒王屿,大伙儿派你来临川府可不是让你做旁观者的,你得有啥说啥!
王屿明白吴瀚文的意思,知道自己无法置身事外,便说道:“请转告令尊,此事不宜掺和,也许仅是上头……的家务事。”
吴瀚文扬起嘴角,轻轻一笑,说道:“自古以来,上头从来都没有家务事……”
王屿点点头,接着说:“凶险,凶险万分!还请令尊大人慎重!”
吴瀚文接着问道:“那上回歌姬被杀案,查得怎样啦?”
王屿又沉默良久,半晌才开口道:“水很深……下官在疑犯出没地,发现了一些制造火器的材料。”
“王大人,过于谨慎了!”吴瀚文声调忽然变得生硬,“查案子嘛,本来就该不畏凶险,为民除害。王大人,前怕狼后怕虎的,如何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去办差?”
“是,公子教训的是!”王屿谦卑地回应道,“下官以后定然竭尽所能,不畏艰险,认真办案!”
吴瀚文斜睨了王屿一眼,似乎觉得老爷子选错人了,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胆小怕事的主?在临川府里待着,一点用处都没有!
猪头等三人最终选在吴山后山的感花亭里,将昨晚跟踪独龙师爷的事情跟黑雄细说了一遍。吴山后山比较冷清,没有茶肆,也极少有人会上去。
黑雄听罢,忽然若有所悟道:“他竟然有这么个背景?……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猪头好奇地追问道。
黑雄说道:“独龙的身份的确很特殊,他长得像‘南人’,没有一官半职,可在衙门里连翁牛特大人、吐如纥大人面上也对他礼遇有加,从不当面对他呼来喝去的。我确实一直纳闷他到底是啥来头……”
“那他到底是啥来头?”土狗问道,麻雀也急忙附和,“他到底什么来头?是谁的人?”
黑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实他下巴上没几根茸毛,他沉吟道:“这个……这个……还真不好说,也不敢说啊!”
“哎——”猪头生气地嘟囔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黑哥,也就你有这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