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刘山甫秋闱在即,从象山书院回到临川后一直没去史家拜访,冰月的母亲李大娘子为此始终耿耿于怀,向她嫂子张娘子絮叨了好多回,表达不满。张娘子住处离马市街刘山甫家很近,便悄悄前去打探。刘山甫因他哥还当着个小官吏,家里多少还有几个银钱,依然请着两个轿夫并一个粗使的老妈子。
张娘子趁买菜的档口,假装偶遇刘家的老妈子,替她家大姑李娘子细细打探一番。刘家的老妈子见李家的当家娘子瞧的起她,还跟她拉家常,便知无不言,有时还不免添油加醋些。
一日刘家老妈子将张娘子悄悄拉到巷子的一个角落里,轻声说道:“昨日,咱家老太太眼瞧着天气日渐凉爽了,让我去五云山给二公子送些厚衣裳……”
老妈子说到此处,提了一下挂于自己手肘上的菜篮子,张娘子知道下边有“精彩”部分,急忙问道:“如何?”
“见到一个陌生的女子,像勾栏里的那种,妖媚的很,在五云山的草棚里服侍咱家二公子。”老妈子顿了一下,神秘说道,“奴家总觉着咱家二公子不是那类好色的,定然是那女子自行送上门的,不会是啥狐妖之类的吧?”
听到此,张娘子很震惊,也很气愤,但她到底老道些,故作镇定地问道:“此事,你跟你家老太太讲了吗?”
“没有。”刘家老妈子摇摇头,“二公子让奴家不要说……”
张娘子立马意识到啥,连忙从自己袖口洞里掏出两枚铜钱,塞给刘家老妈子说:“既然你家二公子嘱咐你不要告诉老太太,你也无需刻意地讲,只在茶余饭后谈笑之时权当说漏了嘴,到时候再向你家二公子赔个不是便了!我想着,你家二公子是读书人,即使知道是你说漏了嘴,也不会怪罪你的。”说完,随即又朝老妈子使了个眼色,刘家老妈子立刻会意。
张娘子得了此等天大的消息之后,别过刘家老妈子,立即提着菜篮子去冰月家寻李大娘子。
姑嫂两人关起门来,在正屋里头“嘀哩咕噜”絮叨良久,再打开门时,舒嬷嬷见李娘子的眼眶红红的,显然哭过了。
之前,韩福家的见张娘子进门后,以为要找李娘子说韩家相公被逮住入狱有望被放出来的事儿,还想去正房门口偷听,被舒嬷嬷瞧见给喝止了。
嫂子张娘子告辞后,韩家娘子急忙凑过去,询问嫂子:“吴家门房的婆子得了些好处后,到底怎么说?我相公的事有些眉目了吗?”
李娘子摇摇头,她的心思全在冰月的婚事上,听说刘山甫在外头养了个勾栏里的姐儿,很是为冰月抱不平,可惜又不能在家里说出来,此事本就捕风捉影,若闹大了,反倒会毁了这桩婚事。如今,冰月与刘山甫的这桩婚事是她家唯一能翻身的筹码。
“如若刘山甫能高中,如若刘家能履行婚约,那么我的冰月还是正头娘子,我们家的女子仍然是官眷,素雪的婚事说不定也会有好的着落……”她总抱着这样的希望生活,可如今一个风尘女子想抢走本属于她女儿的夫君,她能不懊恼吗?
李娘子是个没主意的,见自己大姑跟韩福家的上楼了,便唤来舒嬷嬷到正屋里头,关上门,将刚才张娘子对她说的一席话又告诉了舒嬷嬷,舒嬷嬷听后也很气愤,却也极无奈,还能咋办?只能装傻充愣!
“大姑娘最近脾气暴躁的很,娘子千万别对姑娘说……”舒嬷嬷嘱咐道。
冰月的脾气,这几日李娘子也更深刻地领教了一番,她当然知道此事不能让冰月知晓的。也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这事烂在自己肚子里,苦水皆往自家肚子咽。
但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韩福家的见李娘子悄悄叫上舒嬷嬷进正屋,很想知道那一对主仆俩到底在谋划啥,便偷偷地去听墙根。
原来说的是冰月的婚事!正好,韩福家的还为那日冰月轻蔑她家夫人的行为想赶她们主仆回嵊州的行为,愤懑不满!眼下便是一个绝佳的刺激那位冰月姑娘的好机会。
“让她心里也不痛快一下,让她别那么嚣张,别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好好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一下,不过是个快被未婚夫给抛弃了的女人……”韩福家的在心里痛快地盘算着:该如何得个空档告知冰月,又不露痕迹?
第二日早餐过后,冰月在厨房帮着舒嬷嬷剥毛豆。素雪在堂屋里跟李娘子、韩娘子研究纺线车,在模仿着邻居的样学搓花箭。第一道工序结束后,左手拿着“搓花箭”,右手拿着木制的锅盖,在上面继续搓,直到搓出一根根棉花棒,为纺线做准备。
堂屋里要开始纺线啦,素雪大声唤舒嬷嬷前去帮忙抬纺线车。舒嬷嬷离开厨房后,韩福家的便知得了空档,急忙钻进厨房,凑近冰月,小声说道:“姑娘可知刘家二公子最近在忙啥?”
韩福家的居然跟她提刘山甫的事,这让冰月很好奇,她猜测应该有啥“爆炸性”的内容,不然韩福家的神情不会这般认真,也不会故意抽舒嬷嬷离开的时候,跟她单独讲。冰月假意茫然地摇了摇头,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神色,头也不抬,继续剥手中的毛豆。
韩福家的揣测,一般姑娘家的不会主动谈论还未嫁的夫君家的事儿,要故作矜持的,冰月定然装出不想听的模样,其实心里可想知晓首尾啦!
她便又凑近冰月一点,替她难过,替她不值,语气哀伤地说道:“老奴昨日似乎隐约听到张娘子在对李娘子说,刘家二公子装模作样地在五云山读书,其实养了一名勾栏里的姐儿……”轻声说完这句话时,韩福家的心里似乎痛快极了,虽然脸上依然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用眼角轻轻瞟了冰月一眼,希望瞧见冰月痛苦挣扎的表情。
冰月仍按老节奏在快捷地剥毛豆,她的动作一点都未因韩福家的话而被打断,心情很是平静,一脸漠然,仿佛韩福家的在跟她说别人的未婚夫养了个小娘,那不过是别人家的八卦,与她冰月毫无瓜葛。
韩福家的纳闷地望了冰月一眼,这位小姐的心思让她有点捉摸不透,是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压根就不在乎?她估摸不准,只是觉得难以理解。
韩福家的还想跟冰月再说清楚点,冰月冷冷地提醒道:“韩妈妈,你是不是也该去堂屋里帮忙抬纺线车?我大姑也在学纺线!”韩福家的闻言,无趣地起身离开厨房。
对于刘山甫的“背叛”,冰月的心态有点矛盾。刚开始听到韩福家的幸灾乐祸地对她说时,她一点也不在乎;但是静下心来细想,她又极不甘心,那毕竟是她的男人,她骨子里是霸道的。若没人与她抢,她确实无所谓;若有人起头跟她争,她便一定要夺回来,即使那“人”或“物件”她并不太喜欢,她也一定要夺回来的!
不过在见未婚夫刘山甫之前,她倒很想再去会一会吴瀚文。
听说吴瀚文准备迎娶汉臣赵居信的女儿,吴家已经下过聘礼了。她心里头也无需担心吴瀚文会看上她,她本来也高攀不起他,索性向他低头讨个好。让吴瀚文帮忙打发她大姑韩娘子赶紧回嵊州夫家去,省的在这儿蹭吃蹭喝,还惹是生非。
冰月让舒嬷嬷带话给香姑,说有事儿要约香姑在自家门口见个面。香姑以为冰月又要让她帮忙采办啥,她可以吃回扣,一炷香工夫,便跟着舒嬷嬷屁颠屁颠地已躲在她家门口了。
冰月抿着嘴笑着走出门,香姑一把拽住她,讨好地眨着眼谄媚道:“我的姑奶奶,您有啥事吩咐我老婆子的?”
冰月从袖中掏出一颗香姑给她的“滴珠”,赏还给她,呵呵笑道:“其实也没啥事儿,我就是想跟吴家公子见上一面,还请香姑帮忙私下递个信……”
一听冰月主动寻吴瀚文,香姑激动道:“吴家公子之前就说再想会会姑娘来着,老婆子替姑娘挡下了,说千金小姐家的不能随便出门,更不能随意见外男的……没想到今日姑娘自个儿也有意,真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冰月一听,要吐啦!这老婆子就会瞎扯淡,动不动就喜欢往下作处想。但此刻也不能与她翻脸,要靠她跑腿传话的。只能面色冷淡地说道:“我大姑家有点事儿要求着吴公子,我可没别的意思!”
“晓得,晓得,奴家当然晓得的!”香姑神秘地笑笑。随即又问:“姑娘要不先选个日子,选个地儿?总得姑娘优先,奴家揣摩着吴公子的意,也定然会随着姑娘的心意的。”
“就明日,吴山后山的不二泉旁见。”冰月简短地说。
“明日吃不准又会下雨,要不换个亭子见面?”香姑提议道。
“就不二泉!”冰月霸道地说。她心里巴不得明日下雨呢,若下雨,吴山后山游人定然稀少,方便他们会面,免得道学先生们到处说三道四,坏她名节。
“好!好!”香姑兴奋地应和道,她思忖着自己这会儿去给吴瀚文送信,吴家公子铁定会给她赏银的,吴家公子出手向来大方,赏银肯定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