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怡喝不下这隔夜茶水,被关在了狭小的铁笼里,一个笼子关五个姑娘,包过银霜。
夜深入眠,偌大而又繁华的扬州城却容不下这几个小丫头。
前几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现却被扔在深街小巷的铁笼里吃饱穿不暖。
身上的衣裙染湿,变得污脏,头发乱得同卷草。
春的暖风染上寒雨的湿冷,凄冷冷的夜里,五个姑娘抱在一团相互取暖。
一早便被人叫醒,几个恶狠狠的壮汉敲打着铁笼,制造刺耳的噪音。
远边院子里的喜鹊本在吟叫,却被这小巷里传来的巨声吓得满天飞。
壮汉手持又细又长的马鞭,见这笼子里姑娘渐醒便用钥匙打开铁门。
后面跟着一个半脸都是刀疤的男子,见铁笼打开,便走了过去。
男子将笼里的姑娘一个个生狠地拽出来,用一条长铁链将姑娘们地脚扣在一起。
男人则在另一条拽着铁链走,若是不从就要挨一鞭子。
女子本就身子娇小,哪顶得住挨这一下,一鞭打下去半条命都得玩完。
言怡被拽得生疼,却不敢半支一句。
姑娘们被刀疤丑男直拽到黑市的奴隶市场。
这里多得是像她们这样的人,有的快被饿得半死,有的却苟延残喘的活着。
律法也明令禁止,官府也知晓这种事,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管。
只要不碍着官家,这些人的生死都毫无干系。
赶早,不远是集市,采买的人非常多。
住久些的人都晓得这有个奴隶市场,可谁都不敢管,谁也不敢多说半字。
扬州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家。
家里的管事常来在这买几个丫头回去做丫鬟,稍微生得好看些的姑娘便会被买回去做小妾。
一辈子做人家的小老婆,若是能生的儿子,那就是有着日子过了,若是生不出来,人也不是。
言怡心里念着千万不要被买去,也期望有人能救她。
可这扬州城谁救得了言怡,言怡一个也认不得。
银霜因生得姣好,身材一流,被商人一眼就瞧上,将来要么做个舞姬,要么做个瘦马。
言怡抓狂着:“你们放开姐姐,姐姐!”
银霜被拉走,苦笑,眸里落下了晶莹的泪珠:“这是我的命,若是能逃走,一定要跑,我不会有事的。”
言怡欲要伸手想把银霜拉回来,却被马鞭狠狠一抽,瘫倒在地上。
言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霜被拖了去,泪一点一点往下掉。
言怡最是重情义,这一路唯一一个与自己投缘的姑娘就这么的被人抓去,言怡心中落了空。
手持马鞭的壮汉大声呵斥:“你个死丫头,还想不想活了。”
后背灼烧感立马变成了疼痛,小小的身板,背后却有一大道鞭痕。
她生这么大从来都是娇生惯养,不曾碰过重活。
就算言怡闯了天大的祸事,家里人都不曾责打。
“阿娘……”言怡疼哭。
言怡在奴隶市场躺了一天,身边的姑娘一个一个的被买了去。
周围走过形形色色的人都未曾正眼瞧过言怡一眼。
身上的衣物脏乱,鬓发也不成样子,最主要的还是那一条血淋淋的鞭痕。
唤作是言怡自个也只是觉得可怜,脏!
言怡发白的唇,吱声叫着:“水,水……”
可谁又能理她?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
刚过十三的小丫头,本是大好年华,却被拐卖至此,毫无反驳之力。
言怡晕了过去,醒来之时便在一座运货船舱之上,被另一波人贩子卖去了蜀地。
她很幸运,被一个半瞎眼的王婆救了下来,替言怡换上了粗布麻衣和丁丁补补的旧裙。
言怡醒了过来,脑袋疼得裂开:“这……这是哪?”
王婆听见声响立马迎了过来,双手透白,端了碗粥:“小丫头你终于醒了,来吃点粥。”
言怡见王婆那双泡得发白的手吓得直后退。
王婆也意识到了:“这白粥我刚熬的,姑娘饿了吧?”
言怡点了点头,见没有恶意便放下了戒备心,伸手过去接住粥碗。
“这里是哪?”言怡问。
王婆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这里是船底,下等人住的地方,见不到光,姑娘别介意,总比在上边关着等死强。上面看事的跟我算是有些交情,我看姑娘可怜就把姑娘要了过来,疗伤。”
王婆笑了笑,道:“姑娘是福建人吧?”
言怡微微颤颤喝了口粥,声音还是有些虚弱而无力:“阿婆是怎么知道的?”
王婆道:“阿婆也是福建人,像姑娘这般大的时候被卖来的,家里是做茶生意的,也算是个大家闺秀。沿海倭寇猖獗,阿婆一大家子都被倭寇给杀了,钱财也被强了。”
王婆吸了口气,泪在苍老而黝黑的眼眶打转,继续道:“阿爹阿娘死后,官府便把我交给了远在德安的小姑,阿爹生前没少给小姑家钱财,见阿爹死了,家里又多了一口饭,便把我卖了。”
言怡放下了口粥的粥碗:“阿婆没想过逃吗?”
“逃?”王婆只是笑笑,指了指瞎了的那只眼睛,“跑不掉,我这只眼睛就是逃了被他们抓了回来,然后弄瞎的。”
言怡抱了抱王婆:“谢谢阿婆的救命之恩,若我逃出去,我定回来寻阿婆。”
阿婆落泪道:“好姑娘,有这份心,阿婆就心满意足了,上面那些人,人都不是。小姑娘把自己保护好便好,阿婆在这里呆惯了,只要有一口粮食便知足了。”
王婆起身,擦去泪水,打理一下自己稍微有些乱糟糟的发,道:“我还要上去上面把今日的活干完,待会我会带几条头绳回来给你梳头发。”王婆走了几步,回头,“若是觉着无聊,便上船后头透透风,从门出去一直走楼梯上去就是了,反正这船上除了几个长工便是那几个畜生,千万别乱跑,切记!”
言怡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言怡重新拿起了粥碗,将里头的粥喝了个精光,虽吃不饱,但总比饿着肚子强。
疼得睡不着,便走了出去,走到了船后。
这是言怡被绑这些天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放松。
湖色如墨,圆月高挂,船只杨帆行驶。
虽是夜晚瞧不见过多景色,但这湖风却是暖凉。
吹久了也渐渐成冷了,言怡披头散发。
身上粗衣亦没有锦缎般丝滑细腻,还有些扎肉,穿在身上反而觉得粗衣更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