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路子狭长。
海西春雨刚落,拂面迎来洋溢春风,风沾满了花和木的清甜,真妙!
路上尽是些石子,山路十八弯,马车缓慢行驶,那路途遥得一眼望不着头。
前方有架辘辘马车,后紧跟着几个轻装丫鬟和家丁,还有一位凶神恶煞的嬷嬷。
该死的石子绊得马车颠簸不平,巅得车顶沿边的零碎风铃“叮当”作响。
悦耳玲音本是好听,奈何山路颠簸,让人直作呕,很是煞风景。
车上坐着的言怡可不这么认为,拉开车帘与车夫谈笑,探出圆滚滚的小小脑袋左顾右盼,那笑可与春花姘美。
豆蔻年华,两搓头发绕在耳后根,辫子上插着素色珠花,笑容可掬。
愣是把昔日学的小家碧玉都抛之脑后。
“阿娘,那花开颜色我都没悄过,好美。”言怡身一侧回到了车内,把眸光瞟向车上闭目养神的岚淑。
岚淑样貌端详,发冠上镶着琉璃,眉眼间却带有男子的一股剑气。
岚淑睁眼开口教训那个顽皮的主儿,表情很是严肃:“你这样成何体统…”话语未落,半捂着嘴,轻声道,“要是被你阿嫲闻见,你以后别想跟着我出府骑马了……”
道完妇人便轻咳了两声。
就那一霎而过失宜就恢复了端正的良母姿态。
言怡一听面色一沉,旋即也咳了两声,捏着嗓子:“本小姐只是初次见着海西美景,有些好奇。”
妇人随着意,一唱一和:“那就乖乖做好,等到回到老家再玩也不迟。”
言怡已经快憋不住笑,一个劲捂着嘴,心念着,看来还是得多练练了。
这戏是演给车外那个规矩多得如天书的常嬷嬷听的。
常嬷嬷是言府老夫人用来教规矩给这位妇人——曾经的将军府小姐岚淑。
岚淑的娘去得早,爹爹个高六尺,一个顶十的将军。
粗人一个,哪读过什么圣贤书,整日头疼不知如何照顾女儿。
以至于岚淑从小跟着爹爹习武,从来就不肯学什么狗屁的三从四德。
为了在军营里行得方便整日男儿装裹身,整天也是混在爹爹身边,习军识武。
完完全全就是把她当做男儿养。
将军府邸的丫鬟也是见识过的,她从小讨厌这些矫揉造作。个个怕极了她,没有人敢给她作女子装扮,更没人敢教她规矩。
以至于她天天跟着自家爹爹征战沙场,大杀四方。
民间相传,岚将军之子,能文能武,少年英俊,才华出众。
惹得京中未出阁女子的爱慕十分。
而言怡的性子倒是随紧了母亲,半分都没落下。
言怡眸子眯成一条缝,小声唤着:“阿娘,咱们骑马吧,这马车上太闷了,又慢。”
岚淑竖起指头用力弹了下言怡的额间,害得言怡疼得直后退,揉了几下减轻疼痛。
岚淑话声比言怡小上一半,像蚊子叫唤一样:“你个小丫头片子!外头正盯着呢!”而后小心翼翼打开窗牖,眸子向下一撇,两眸直碌碌地盯着如山野猛兽还要恐怖几分的常嬷嬷,哦不,比山野猛兽更可怕。
思及此,不经觳觫。
常嬷嬷紧跟着车马,从未移步。
见窗牖骤然打开一条缝,见夫人直盯着自个看,常嬷嬷恭敬的露出了个微笑。
这倒吓得岚淑双手双脚那叫一个赶紧地闭上窗牖。
松下口气来,莫慌!
那笑起来的面孔可真像来钩魂的鬼差。
在岚淑带军打仗的时候都没这样吓傻过,这对她而言,这简直就是人间的恶魔,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无尽地狱。
————
“呕……呕……呕呕……”
言怡一手掺着大树,一手捏着淡蓝色手帕,一闭眼就是狂吐。
岚淑捏着鼻子在一旁直拍言怡的背,嫌弃地将头往旁边一转:“你这叫该,叫你一路跟头猴一样拉也拉不住。”又叹了口深气,“哎!你这性子随的谁啊!”
随阿娘你啊!
言怡真想说,奈何现在想说也说不得。
言怡吐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缓起身子,蓦然又吐了回去……
简直是把上辈子吃的东西在今生此时此刻都给吐了个遍。
而岚淑在一旁侧着身子闭着眼一顿无休止地直拍着言怡的背。
模样曲折,表情可观。
言怡使了天大的劲,用力插着腰,用手帕擦了擦嘴,瞟了眼还在继续的岚淑。
刚走出几步翻了个白眼倒下。
这一吐仿佛要了她半条命!
岚淑发觉空落落的,不对劲。刚一睁眼,见着言怡已经不见身影,在不远处将要倒下,快步跑去接住。
若不是岚淑有功夫底子,言怡颅上就不止起一个包这么简单!
岚淑惶恐假惊:“呀!我的闺女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
其实岚淑不是不知道言怡只是石头伴着脚,若是换在战场上连这点细节都放过,那就是死路一条!
“你真是我亲阿娘吗?”言怡翻了个白眼,面上额上冒着冷汗,眸子虚得无光,“阿娘下次下手轻点,刚刚差点把我拍折了!”
岚淑挤了点泪,故作难受:“阿娘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你,你居然……”
言怡也是懊恼,晃了晃神:“阿娘你又来!”
“阿娘这不也是为你好,心疼你……”
“阿娘你压到我脚了,疼啊……”
“你脚在哪?”
言怡:“……”
此刻母女二人形象皆无!
好吧!从来就没有形象……
好在的是周围空无一人,要不然让言家老太知道,那可就得听天由命了!
福建言家祖宅——
“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到啊!”言怡坐在言家老宅的小亭台问向岚淑。
亭台上缠满木藤,郁郁葱葱,此刻正值春季,应该百花齐放才是,可藤上却结起了红果。
岚淑挽坐在石椅上,正拿着块手帕,专心擦着利剑。
剑上锋芒依旧,剑身玄铁铸造,剑鞘雕工精美绝伦。
一看就是把好剑!
“应该快了吧。”岚淑瞥了眼言怡,嘴角上扬:“你不是担心你阿爹吧,是想兰心了吧?”
言怡被拆穿心思,内心充满激动,但面不改色:“兰心姐姐能嫁给如意郎君挺好的,我可不想。”
“真不想?”
“那…那是自然。”
兰心是常嬷嬷的女儿,性子极好,温柔体贴,比言怡大上三岁。
这只是外人看来!
与言怡从小一起长大,明面上也没什么主仆之分,也把兰心当言府的小姐养,有吃的一起享,被常嬷嬷罚了一起担。
好景不长,刚过及笄之年不久就同自个父亲的学生结了良亲。
可把言怡气得,若不是看在兰心肚子里的小侄儿,就差点拿着阿娘的刀子,捅在新郎官的身上。
好在兰心的夫君待兰心极好,坐月子时没让她碰一滴水,言怡才慢慢接受。
申时刚过,夜色升起,刚下过晚饭,言怡独自一人坐在门边的台阶上等着月儿探头。
常嬷嬷去市井买采去了,说是老宅里的东西陈旧,用起来一股霉味。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言怡眸色一惊,撒腿就想跑去开门。
跑到半路又停了下来,想起阿娘的话,怕阿娘笑话自己。
一个麻溜劲的奔向自己房中……